部份台灣或香港人傻傻的渴望下一代有「狼性」,就像突然叫人回去食樹皮,但他們最終也會想喝咖啡和偷懶,人只會想向前,不會往回走。(湯森路透)
一些在北京混的台灣人,表示自己很想入中國共產黨,少不免貶低台灣,熱呼呼的媚中國模式。其中一張熱臉王裕慶說:「台灣對大陸的偏見是,落後、不民主、講話很兇」;中國人則認為台灣是「沒有國際觀、不看國際新聞、不了解抗戰,只知道小確幸、只知道喝咖啡、只知道偷懶,沒有辦法做事 」。
中國舉國上下的文辭,都進入這種求強求大的偏執。鄧小平真的過去了,他的那個時代,是中國明明不小,卻要裝小;現在的中國也不小,但不願意再隱藏,要亮手。但我不知道喝咖啡,不看國際新聞,不了解抗戰,懂得偷窺,有甚麼問題?那是發達地區的象徵。台灣那些無處不在的咖啡店和悠閒,代表這已經不是一個永遠要追趕別人,或者為君父的大理想(例如光復大陸)犧牲的集體。
就像白人在海灘曬一天太陽, 山間海邊,戀愛飲酒,敢情是偷懶。但擺脫勞動,才進入真正的人生。即使是香港的中環和離島,長洲、南丫島、平洲,盡是飲酒偷懶的西人。
如果你的人生像王裕慶,平時的興趣是「兩學一做」(學黨章黨規、學系列講話,做合格黨員),志願是復興中華民族,重建世界帝國之類,那也沒甚麼。人各有志,有人喜歡做中國人,也是自己的事。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然鴻鵠亦不知燕雀能夠相忘於江湖,也是功夫。況且這些在鏡頭前吱吱喳喳的慕中之徒,其實只是擁有鴻鵠幻覺的燕雀,甚至等而下之的癩蝦蟆、蟑螂。
一個社會發展了,便是有鴻鵠、有燕雀,但多數是燕雀,牠們在少數有民族意識的權謀家、刑殺者的保護下,能夠過單純膚淺的日子。權謀和刑殺的人一定要有,但不用幾千萬幾億人。像美國,有一群被嘲笑的右翼軍佬保護國家安全和全球霸權,而大部份嘲笑他們的小資、知識份子、反建制者,可以過著喝咖啡開seminar研究馬克思的好日子。
發展過的文明,已經見過蒼海。強世功國師解讀習近平的政治演說,也是以大鬥小:中國要鬥爭,在弱肉強食的國際叢林殺出一條血路,「命運自主」;而香港人習慣過「小日子」,沒有鬥爭之心,因此與中國不能同心同德。然而恐怕無法與中共同心同德的,不只是香港,台灣,甚至中國人自身也只是陽奉陰違。去到最後,人都只是想要「只知道小確幸、只知道喝咖啡、只知道偷懶」、山間海邊,戀愛飲酒。
當一小撮中國人富得漏油之後,還會跟你鬥爭甚麼呢?除非他們像一群強盜,可以在下一輪和外擴洗劫中得到利益,就像蒙古攻打東亞、中亞乃至歐洲。但如果要你放棄世間的財富,為黨的大業拼手抵足,有多少人呢?而且真的開動,究竟是誰鬥爭誰,沒人說得準。所以他們都把家人財產都安置在外國,不去跟隨你去鬥爭。有錢賺的時候,我馬上到;但要獻身,我有外國護照。
部份台灣或香港人傻傻的渴望下一代有「狼性」,就像突然叫人回去食樹皮,覺得食樹皮比較原始、野性,因而比較高級。「不食樹皮就沒將來了」。雖然食樹皮的那班人很兇猛,但他們最終也會想喝咖啡和偷懶,人只會想向前,不會往回走;人總是趨利避害,不想辛苦;他們今日那麼辛苦,到底都是想喝咖啡,過小日子,或者有很多錢,養很多情婦,難道是為了恢復中華帝國的千年榮耀?匈奴蒙古女真人,都是想打進來,過好日子;現在皇帝說,我們要打出去,再過胼手胝足、沙塵滾滾的日子。八旗表面上三呼萬歲,然而養慣了就是養慣了,世間再無八旗。
※作者為香港青年評論者、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