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識別之一，IKEA。搭便車途中正好路過IKEA 創辦人坎普拉（IngvarKamprad）的家鄉愛爾姆特瑞（Elmtaryd）。即便坎普拉身家高達數百億美元，依舊選擇住在自己的家鄉，過著相當簡樸的生活，因此瑞典人對他十分推崇。若是哪天看到他和瑞典市民一樣擠在公車上，我想都不足為奇。

坎普拉從小過著貧窮的生活，五歲開始就懂得向家鄉的居民兜售商品。高中開始做著郵購生意，販賣各式各樣的生活日用品，同時創辦IKEA 這個品牌；I和K取自他的名字Ingvar 和姓氏Kamprad，E是他的家鄉Elmtaryd，A則是他居住的村落Agunnaryd。一九四三年至今超過七十年，全球都有IKEA大型商場。

一路見證IKEA 過去七十年來成為瑞典人驕傲的宿主艾達（Agda），是在斯德哥爾摩第一位接待我的七十二歲老奶奶，接待第一晚，幫我上了一堂IKEA 的歷史課。伴隨著艾達一同成長的國寶級瑞典品牌，同時喚起了她過往的記憶。

IKEA 經典餐桌旁的牆壁上掛著一幅相框，是一名穿著軍服的年輕男孩。男孩是艾達的第一任丈夫，與艾達結婚第二年就因不明原因在街上被槍殺，直到現在都還未破案。艾達帶著剛出生的女兒嫁給了第二任丈夫，前幾年也過世了，她才將男孩的相片又拿出來。艾達從沒忘記男孩，短暫的婚姻帶給她一輩子的快樂與思念，面對餐桌旁這一張泛黃的相片，一點也不覺得悲傷，而是努力讓自己活得更精彩，陪著男孩度過她的獨居時光。

前一晚聽了艾達的建議，特地前往位在斯德哥爾摩的IKEA。即便IKEA 的商品早已滲透台灣各個家庭，仍然頗為好奇本地IKEA 有何特別之處。斯德哥爾摩中央車站（Stockholms Centralstation）對面有專屬IKEA 巴士站牌，週一到週五從上午十點到晚上七點，提供免費接駁IKEA 到中央車站之間的往返。企業細心服務不在話下，在顧客開始消費前就備受禮遇，或許這是坎普拉給瑞典市民一份貼心的禮物，也為來訪各國的遊客，送上一份真切的見面禮。IKEA 身上披著代表瑞典黃藍相間的國旗顏色，為自己的國家擔起「外交大使」的形象。

在斯德哥爾摩IKEA 門市裡晃了約莫半個鐘頭，觀察了空間陳設、商品類型，和我在台灣逛IKEA 的經驗幾無二致，買了IKEA「名產」肉桂卷，坐在餐廳等待下一班接駁車到來。一名剛下了班身上披著IKEA 制服的員工，同樣端了一盤肉桂卷坐到我隔壁桌，我們展開了一段有趣的對話。

「IKEA 的肉桂卷好吃嗎？」我起了個頭。

「不能說好吃，不過下班到餐廳休息一下，嘴裡想嚼點東西倒是不錯的選擇。」他幽默的回答。

「IKEA 的東西好用嗎？」很好奇IKEA 的瑞典員工對自家產品的評價，只好失禮的問了一下。

「不能說好用，不過不想花太多錢，想暫時有個家的感覺倒是不錯的選擇。」他笑著回答。

「昨晚接待我的瑞典人說你們老闆五歲就開始賣東西，一個孩子到底能賣什麼？」我問。

「喔，他賣火柴。」他回答。

「IKEA 的『I』到底要唸『伊』還是唸『哎』？」這個問題自從和美國朋友爭辯過後，就困擾我很久，總算可以向當地人求證了。

「『伊』KEA，你想想瑞典的英文怎麼唸？」他說。

「SWEDEN。」我說。

沒抱多大期待造訪瑞典本地的IKEA，果然如預期一樣毫無任何驚喜，卻意外解答了我幾個關於IKEA 的小小疑惑。IKEA 員工誠實又幽默的回答，道出了品牌之所以遍佈全球的原因，塑造出看似生活中可有可無，卻又不可或缺的商品，讓消費者在經濟上毫無壓力的掏出荷包，就能短時間打造出一個「還可以」的生活環境。

夜色漸暗，走過斯德哥爾摩中央車站，看見一輛停在公園裡的紅色巴士，車內燈火通明，裡頭坐滿了人，我好奇往公園裡走去。巴士外頭站了幾名外表略微不修邊幅的中年男子，手裡啜飲著熱氣騰騰的咖啡，以奇妙的眼光望著我走過來。其中一名嘴裡只剩幾顆牙的男子，示意歡迎我走進巴士。

巴士裡頭擺滿各色食物，長棍麵包、義大利麵、炸薯餅、羅宋湯、咖啡、餅乾，絲毫無法引起我任何食慾，在車內待不到五秒鐘，濃烈的體味混雜著食物的味道，頓時讓我意會到聚集在此這些人的身份，在我幾乎咳出聲音的同時，同樣也引起他們異樣的眼光，原本喧鬧一時的空間，因為我的出現頓時靜了下來。我硬著頭皮找了角落的位子坐下，而並非失禮的轉頭離開現場，希望能將注意力還給這些美味的菜色。

「吃到飽巴士」每週五都會出現在這座公園，巴士裡的餐點都是從斯德哥爾摩各個餐廳募集而來，或是餐飲業者主動提供，裡頭不乏飯店等級的料理，當然少不了瑞典食物肉桂卷。若不是街友們各個蓬頭垢面，身上還拖著家當，不然還挺像週五夜晚的戶外巴士派對。街友多半離群索居，會將他們聚集在一起的理由不外乎是食物，吃到飽巴士的想法既佔不了多大的空間，也能遮風避雨，讓街友有尊嚴的坐下來好好享用美食。

IKEA 的創辦人坎普拉五歲在街頭賣起火柴，這是他創業的開端。我突然想起丹麥童話︽賣火柴的少女︾，女孩為了在寒冬中取暖，在點燃一根又一根火柴的光亮中，看見美好生活的幻影；坎普拉長大後不但實現了兒時火光中的幻影，也將創立品牌最重要的理念付諸實行，窮人在可負擔的價格中獲得和富人同樣的心靈滿足，拋棄高額標價的迷思，讓不同社經地位的人走進同一個場域平起平坐。

當我走進吃到飽巴士，看著街友們咀嚼食物滿足的神情，即便只是每週短暫的「餐敘」，卻能暫時還給他們如同一般人正常的用餐環境，而不是永遠以乞討的姿態出現在街頭各個不起眼的角落。原來瑞典不只有IKEA、肉桂卷，模糊貧窮和富有的界限，關注社會底層的心理感受，才是這些具體印象背後的瑞典識別

*本文摘自《只是不想回家》，凱特文化。

【作者簡介】

林彥潔

從事廣告製片多年，常常有時間久了應該可以做些別的事的念頭，相信不斷嘗試沒做過的事，最後也不會有什麼損失。熱衷長時間旅行，旅程中有時痛苦也有快樂，唯有不斷經歷這些，才能在參與世界之後，獲得意想不到的結果。

看更多《上報生活圈》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