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與越南於11月10日共同宣布TPP的11個成員國達成原則性共識，待少數事項確認後即可簽署一個名為「跨太平洋夥伴全面及漸進協定」(Comprehensive and Progressive Agreement for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CPTPP)。對經貿自由化而言，CPTPP是貨真價實的及時雨：一方面抑制了日益囂張的美、中兩大強權眉來眼去、「憑實力而非規則」辦事的氣焰，也因為是日本主導，而讓台灣加入區域經濟整合似乎再度燃起希望。未來12個月，CPTPP看來能夠順利生效，但台灣能否加入卻有變數。

CPTPP的前世

CPTPP無論在成員、外觀、名稱及內容上都跟TPP極為接近，卻不是TPP。取一個這麼複雜的名稱是有原因的。眾所周知，美國主導的 TPP已於2016年2月4日簽署後，原本希望在2年內跨過「6國完成批准、佔全體GDP 85%」的法定門檻而生效。結果川普上任後毫不猶豫地退出後而破局。由於美國佔TPP12國全體GDP的68%，因此只要美國不批准，前述生效門檻永遠無法跨過。在此情況下，TPP其他11國若要讓TPP生效，有三條路可走：等美國回頭、直接將美國除名，改變GDP計算的分母，以及另起爐灶重簽一個新的協定。

前面二條路都有問題；川普任內美國回心轉意的機率極低，拖下去只會讓TPP變成「爛尾樓」。選項二亦有弔詭之處，因為美國通知退出TPP的內容，表示其「無意成為締約方，同時2016年之簽署對美國不發生拘束力」，並未直接說出美國要「退出」或「撤回」簽名，因此是否能直接未經美國同意將其除名，有潛在的爭議性。至此只剩一條路可供選擇，也是CPTPP誕生的原委。

今生

CPTPP看似新瓶，卻裝的是舊酒，其內容就是無假包換的TPP。畢竟CPTPP的功能是要讓11國已經簽署的TPP生效，必須高度保留TPP的原汁原味，否則權利義務一經變動等於要重談，也缺乏正當性。於是CPTPP條文一共只有七條，其中第一條直接規定「將TPP協定納入（Incorporation）」，簡單清楚的產生了與TPP橋接的法律關係，達到CPTPP本質上是TPP，但卻分屬兩個不同協定之目的。至於TPP本身並未被消滅，而是繼續停留在「簽署但未生效」的半成品階段。CPTPP第六條也預留若未來美國奇蹟式的重返TPP時，CPTPP各國如何檢討合併的空間。

TPP借著CPTPP新殼上市，但並非照單全收；有20項TPP條款被凍結適用，主要是縮小投資人可以控告地主國政府的範圍，以及專利與著作權保護的擴大。另外加拿大還在爭取納入對文化的保留、馬來西亞想調整政府控制事業清單。除了被凍結適用等極少數項目外，其餘TPP權利與義務都成為CPTPP之內容。

這意味著TPP共計三十章的規範，以及關稅、服務及投資自由化承諾都將成為CPTPP的內容。這將包含最終零關稅比率（有時間上的些許彈性）接近100%，移除外資限、法規透明與影響評估制度之建立、政府控制事業的「競爭中立」、郵政專營改革、食品與動植物檢疫的科學化等義務。亦即是，固然CPTPP確實暫時降低了少部分的改革壓力，但幅度非常有限。這也說明了為何CPTPP要取個複雜難記的名稱：「漸進」二字描述了少數議題被凍結縮減，以及最終返回TPP的期待，而「全面」二字則彰顯就算漸進但不改其高標準的性質。

未來

目前CPTPP還在等各國針對加拿大、馬來西亞等想調整的問題達成共識後才能簽署，至於生效條件雖尚未公布，但按日本談判代表的說法，已降低至「6國批准」即可。日本當初力推TPP復活的原因，除經貿利益外，也在於維護安倍首相的第三支箭不至於脫靶，維持國內改革力道於不墜，更想維護以「規則為基礎」的自由化體系於不墜。同時要先生效才能增加美國返回的誘因。

有這樣想法的國家還包含澳洲、紐西蘭、新加坡及汶萊等。加上日本拉越南一起背書，感覺已經有六張鐵票。因此鐵口直斷，CPTPP很可能在一年後，2018年底的APEC峰會時生效。

台灣的最後一役

無論最後生效後的CPTPP有幾國參與，台灣都必須積極爭取參與。畢竟在兩岸關係冷凍，北京加大圍堵力道的情況下，日本主導的CPTPP很可能是台灣在可預見的未來參與區域經濟整合「最後一擊」的機會。現在不爭取，未來的空間可能會越來越小。反之，若能成功加入，成為新南向政策外另一個亮點是小事，藉由CPTPP加速國內經貿法制改革，與以CPTPP成員身份繼續參與其他區域整合機制，可能是更重要的佈局思考。

台灣解禁日本災區食品進口一事，成為台灣加入CPTPP的一大關鍵；圖為2016年台日經貿會議合影，左為亞東關係協會會長邱義仁，右為日本交流協會會長大橋光夫。（畫面合成／李昆翰攝）

方向大家可能都同意，但挑戰並不少。在內部準備工作上，過去的問題一直在於高層決心明確，但落實力道有些跟不上。現在耕出現新的隱憂：過去一年來相關機關的人力、注意力與資源全都投入新南向政策，是否還有餘力準備CPTPP?。所幸現階段只能取得談判資格即可，還不用做到滿分，因此可能不是主要問題。

更大的挑戰在爭取CPTPP成員支持。目前CPTPP尚未公布加入條款，但若能延續過去TPP向所有APEC成員開放的作法，則滿足消極資格不難。然而要加入這個俱樂部，一要有成員引薦，一要其他成員不舉手反對。我們都寄望日本能成為推薦人，日本似乎也有此意，但梗在台日之間的「魚刺」眾所週知，能否將「核食」改成「和食」開放可能是關鍵。

另一個難處在找出誰是潛在的反對者？為何反對？以及如何化解？這點是最模糊困難的工作，卻完全沒有迴避的空間。這個挑戰有一個操之在我的重要基礎，就是推動加入CPTPP要「寧靜革命」不要敲鑼打鼓，以免過於高調成為標靶，徒增推動的難度。

※作者為中華經濟硏究院WTO及RTA中心副執行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