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5日子夜，議會大選前競選期正式開始。統獨兩派紛紛摩拳擦掌，舉行誓師大會，準備在耶誕前重新對決。那邊廂的西班牙，似乎也在司法上施予「善意」，繼4日最高法院准予部份加泰閣員就煽動及叛亂罪保釋候審外，翌日裁判官Pablo Llarena亦突然宣布撤回對加泰主席裴澤文(Carles Puigdemont)及隨行四位閣員發出的歐洲逮捕令(European Arrest Warrant，EAW)。
 

馬德里當局的急轉彎，並非出於一念之仁，而是避免比利時司法系統決定裴澤文一行人的罪名。鑒於逮捕令為歐盟成員國之間的司法協定，兩國之間除引渡協議外亦各自有權就案件審理。比國法例並無「煽動」及「叛亂」兩罪，假設罪成，當地法院會採用類近罪行判刑，例如「公務員串謀罪」為監禁6個月，較諸班牙原本控罪的輕重天淵之別。早前布魯塞爾地方法院已撤銷西班牙提出另一條「挪用公帑」控罪。
 

撤銷歐洲逮捕令，意味比國隨之免除裴澤文等人的聆訊，他們除了西班牙以外可自由行動；但由於西班牙並未收回國內通緝令，一旦返回加泰境內，他們則會被西國警方立刻拘捕並審訊。
 

與此同時，也是出於加泰大選的考量。西班牙議院通過一系列憲法155條強硬措施，包括提早在12月21日舉行大選，原意是透過議會重整平息政治危機。但連串壓制反而弄巧成拙，加泰仍然示威四起，大型三罷、公民不合作運動此起彼落，獨派甚至集體前往歐盟首都布魯塞爾遊行。暫時釋放部份閣員候審，看似有意緩解近月「囚禁政治犯」帶來的負面效果，但包括加泰副主席頌卡拿斯(Oriol Junqueras)及兩位獨派領袖至今仍然在囚，獨派批評此舉形同「脅持政治人質」。

西班牙的阻繞手段
 

加泰獨立進展未見突破，馬德里政府視之為「政變」(Coup d'état)而嚴厲打擊，積極推動獨立的裴澤文則將大選描述成10月1日公投後第二輪的「變相公投」－ 中央政府基於公投「違憲」而否定結果，大選則可在根據憲法主導及監察底下獲得民意授權，西班牙必須承認結果。
 

然而中央政府選前選後會否橫加阻撓， 藉故取消候選人資格(Disqualified，DQ)操控選舉，仍然陰霾重重；假設獨派再度勝出選舉，西班牙會否改變初衷與新政府談判，也是未知之數，舉例如早前裴澤文曾邀請首相拉凱(Mariano Rajoy)於布魯塞爾對談，政府發言人斷然拒絕，可見大選塵埃落定之前雙方並無磋商餘地。
 

得到歐盟為其背書，西班牙對加泰公民社會的高壓，更是變本加厲。加泰境內白色恐怖蔓延，先是公投後陸續有傳媒編輯因刊登公投消息被傳召應訊，接連有網民發表抨擊公投其間西國軍警暴行的言論被捕，教師也因為在課堂上探討獨立公投而遭調查，上月末內政部更設立舉報網頁，讓市民向警方投訴「散布仇恨言論」－ 而以馬德里當局的「廣泛定義」，也包括同情獨派、反對西班牙在內。
 

由於加泰民眾以佩戴黃絲帶象徵因爭取獨立而遭囚禁的獨派人士，位於巴塞隆納的魔幻噴泉(Font màgica de Montjuïc)晚上也亮起黃燈紀念，故此西班牙中央選舉委員會(JEC)下令巴塞市政府必須在市政大樓範圍移除「釋放政治犯」等標語，甚至禁止公共設施懸掛黃絲帶，以免成為獨派藉此作群眾團結的政治宣傳。
 

另外，經過獨立公投後國際觀察團強烈譴責西班牙文攻武嚇、軍警暴力的前車之鑒，其中成員更包括多國國會議員及歐盟議員(MEP)，中央選委會在是次大選拒絕任命國際觀察團，致使選舉失去第三方監察，難免讓西國有上下其手之機。

大選隱憂：獨派分歧
 

既有來自西班牙的外患，政治上加泰同樣存在內憂。
 

Bloomberg引述11月23日加泰歐洲民主黨(PDeCAT)協調總長Marta Pascal接受SER Catalunya電臺訪問，示意或會放棄早前議會通過的單方面獨立宣言，換取與西班牙雙邊談判的空間。報道引用西班牙報章《El Pais》提到由裴澤文領導的PDeCAT，與頌卡拿斯帶領的加泰共和左翼(ERC)對獨立進程有「細微分歧」。
 

分歧由來，得從之前的大選聯盟組成說起。
 

2015年加泰獨派組成「一起說是」聯盟(Junts pel Sí)競逐議席，主力為PDeCAT及ERC兩黨。最終他們在選舉中奪得62席，並與擁有10席的極左獨派政黨人民團結候選人(La CUP)聯合執政，積極推動獨立公投。然而，經歷2017年通過公投、西班牙設法循各方面壓制、議會宣布獨立建設共和國、獨派紛紛成為階下囚、主席被迫流亡以後，獨派開始重新思考進路。而提早大選，被視為扭轉局面的機會。
 

根據報章《El Periódico》11月20日公布民調，下月投票率可望創新高，並估計ERC取得 37-38席、由PDeCAT主導的「一起為加泰」聯盟(Junts per Catalunya)得24-25席、La CUP得7-8席。屆時三派有望在議會135席中取得68-71席，較諸2015年大選議席微跌，但仍可以些微優勢保持議會多數。
 

西班牙社科研究中心(CIS)在12月4日公布民調，結果則略有不同。預測ERC 取得 32席、Junts per Catalunya得25-26席、La CUP得9席，未達議會多數的68席。

選後局面：合縱連橫
 

至此，獨派可謂處境微妙。自11月7日起Junts pel Sí聯盟解散，ERC未盡同意PDeCAT經年部署的急獨策略，頌卡拿斯依舊身陷囹圄，裴澤文仍流亡布魯塞爾，獨立之路幾近停滯，兩黨亦無法就裴澤文提出的共同名單達成協議，於是彼此仍以尋求獨立及釋放政治犯為大前提，「和平分手」各自參選。
 

不過，統派形勢也未許樂觀。
 

共同加泰(Catalunya en Comú)決定與加泰工社黨(PSC)分道揚鑣，既不支持加泰建立共和國，但選擇返回左翼基進民主路線，換言之該將會走統獨以外的第三條道路。
 

PSC既與昔日盟友因憲法155條取態不同，漸行漸遠；他們也不滿西班牙在公投後的高壓處置，終在選前和統派加泰人民黨(PPC)及加泰公民黨(Cs)割蓆，進退失據。後兩黨則簽訂攻守同盟協議，在中央政府行政加持下，意圖奪取加泰管治權。
 

往後無論統獨兩派謀求聯合執政，均要在路線之爭以外重新整合，保留選後議會共同進退的餘地，才能取得共識，帶領加泰新政府及人民與西班牙周旋到底。

※作者為香港人／網媒記者兼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