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日在龍應台基金會沙龍中以『「非自由」民主的時代到了嗎？』為題發表演說的「無國界記者」（RSF）主席韓石（Pierre Haski），在《上報》專訪中進一步解釋非自由民主（illiberal democracy）對公民社會帶來的傷害，以及中國為何不在此範疇內。

韓石描述兩岸關係「非常複雜」，現前經濟議題可能勝過政治面向。他認為除非台灣主動推翻現況，中國不會訴諸武力。而依附強鄰的「芬蘭化」外交政策可能是一種出路。

非自由民主侵蝕公民社會根基

非自由民主也被稱為部份民主，概地指一種民主制度與憲政自由主義脫鉤的情況。在一個非自由民主的國家，民主選舉照常進行，但公民社會、基本自由與司法獨立性卻受到打壓。媒體也時常成為政府攻擊的目標。

韓石指出，非自由民主至少帶來2個問題。一個是缺乏媒體究責，政府不當行為沒有受到足夠的調查與問責。

另一個更嚴重的後果是司法獨立性受政權打壓，正義不再受到保障。這也是土耳其目前的一大問題。政府已解職約3000名法官或檢察官，剩下的司法人員也了解自己唯有服從一途。

「無國界記者」（RSF）主席韓石於演說中展示土耳其抗議民眾影像。（攝影：陳品佑）

韓石解釋，雖然在美國的富人也能靠雇用大批優秀律師贏得官司，但至少在原則上所有公民是受到平等保護的。「沒有司法獨立性是國家的一大弱點。」他表示，「沒有了原則性的保護，就代表國家可以任意地對待你，這樣要如何建立一個文明的公民社會？」

韓石指出，歐盟國家自由民主也發生退步的情況特別引人擔心。他解釋，在西班牙、葡萄牙與希臘結束獨裁後，歐盟協助她們重建民主體制。但這個促進民主化的模式在波蘭並未成功重演，近來波蘭在司法改革上與布魯塞爾的對立便是實例。

反對司改的波蘭民眾7月於波茲南抗議。（湯森路透）

非自由民主將走向何方？

非自由民主型態在俄國、土耳其、波蘭、匈牙利等國蔓延的情況令人擔憂，這些政權對媒體自由、司法獨立與非政府組織的一連串打壓將會走向何處？韓石認為，這些國家不會走向全面性的禁制，或是如中國的一黨政治，因為她們還是需要維護自己的形象。

韓石以日前宣布再度參選總統的俄國領袖普京（Vladimir Putin）為例，「即使大家都知道勝選的會是他，他還是會參與總統選舉。」韓石認為，在目前的非自由民主形態下，普京已擁有所有他需要的權力。持續打壓異議並不是為了邁向獨裁，只是為了確保不受威脅。

中國媒體自由更加限縮

回應沙龍中提問，韓石解釋中國不在非自由民主範疇中，因為中國並未宣稱採行自由主義或民主制度。在新聞自由層面，中國從未開放私營或獨立媒體，只有在官方體制內的些微不同，以及少數網路上的異議。韓石表示，但即使是這樣的空間，在過去幾年間也已經消失。

「在新聞自由層面，中國不是從自由退步到不自由，而是從灰色領域退到黑色領域。」韓石描述，「我想中國政府已決定，控制是鞏固權力的關鍵。現在的情況可能比十年前更嚴格。」

進駐亞洲　協助改善媒體現況

在RSF 2017年度新聞自由指數中，台灣位列第45名，為亞洲之冠。中國則在180個國家中位居第176位。韓石表示，RSF選擇將東亞區辦事處設於台北的考量除了相對較佳的環境，也因為台灣有展現出再提升媒體自由程度的期許，「氣氛是滿正面的。」

#RSFIndex: Democracies falling, advent of strongmenhttps://t.co/N3rghAZ0kU pic.twitter.com/ED3nhO9PMA

— RSF in English (@RSF_en) 26 April 2017

韓石表示，總部位於巴黎的RSF大約2年前開始規劃設立地方分部，「由於人們對媒體自由的支持，我們的預算提升到近乎兩倍。其中一項因應產生的策略就是設立地方分部。」

「我們的目標是更加接近資訊世界的行動者們。」韓石解釋，「無論是政府、媒體、記者、運動人士或部落客，並了解我們可以如何幫助他們，改善現況。」

2000-2005年間駐北京的韓石以當時進駐中國的綠色和平（Greenpeace）為例，「許多人感到驚訝，因為這是一個時常推動話題性宣傳的組織，他們如何能在一個不包容挑釁的國家運作？」

「但他們了解中國正開始理解到環境議題的重要性。」韓石說，「他們選在一個正確的時機進駐。當中國正在發展自己的環境政策時，綠色和平提供專業網絡的協助。」

韓石說，「現在中國還沒有準備好要討論媒體自由，但也許有一天他們會想要討論這件事。那我們也準備好提供協助。」

RSF主席韓石接受《上報》專訪。（攝影：陳品佑）

台灣應守護民主成就

於法國《新觀察家》（L'Obs）周刊撰寫國際專欄的韓石觀察，台灣與中國的關係非常複雜，也與隸屬中國一部分的香港情況不同。「台灣的民主制度顯然是雙邊體制的一大異處。」他表示，「我想台灣應該珍惜並培植自己的民主，因為這絕對有助於兩岸力量的平衡。」

韓石認為，逐漸成為全球強權的中國對台灣的關注不如以往，只要台灣不試圖改變現況。對台灣使用武力不符中國利益，而去招惹這樣的危機也不符合台灣的利益。所以目前的局勢可能持續下去，直到找出某種平衡的出路。

「芬蘭化」（Finlandization）或許會是一種可能。這個詞曾經具有貶義。比鄰蘇聯的芬蘭在二戰期間勉力抗拒武力入侵後，為了保持國家獨立與政治體制，同意跟隨蘇聯外交政策，淪為從屬性的地位。

「但最後蘇聯解體了，而芬蘭依然存在，並且是一個強國。」韓石表示，「她走過了艱困的時節，且現在國勢相當不錯。這可能是台灣最好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