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接任「無國界記者」（RSF）主席的韓石（Pierre Haski）在職涯中走過紙本、網媒及社群媒體崛起的時代，接受《上報》專訪時表示，在媒體信度遭到質疑、營利模式難尋、自媒體崛起及科技變革的挑戰下，做好新聞是不變的核心，也是新聞從業者在這波危機中唯一可以倚賴的專業。

64歲的韓石生於突尼西亞，曾任《法新社》（AFP）、法國《解放報》（Libération）記者，派駐約翰尼斯堡、耶路撒冷與北京等地。2007年離開日報後共同創辦了法國新聞網站「Rue89」，現任RSF主席及法國《新觀察家》（L'Obs）周刊國際專欄作家。

「無國界記者」（RSF）主席韓石。（攝影：陳品佑）

媒體信度危機要靠專業解決

韓石表示，信任是媒體與視聽眾關係的關鍵，但大眾對記者的不信任逐漸蔓延。其中一個原因是人們感覺記者不再作為一種反制的力量，反而被政治或金融權力所掌控，成為有權者的喉舌。「我們記者認為這種看法並不公允。」他說，「但這是一大問題。記者必須重獲自己的信度。」

韓石提出幾項重獲信任的作法，其中一個是繳出大規模的重要報導，例如「國際調查記者同盟」（ICIJ）領導近百家媒體同業調查的「天堂文件」（Paradise Papers），揭露離岸金融體制的龐雜運作。

#ParadisePapers - 13.4 million documents, 94 media partners, more than 120 politicians and world leaders. https://t.co/lHHyt9eLTS pic.twitter.com/mecTosLSxD

— ICIJ (@ICIJorg) 5 November 2017

「在金融、貪腐、法律程序、稅務等領域中挖出當權者不希望公諸於世的新聞，讓人們看見這就是新聞的重要性。」韓石表示，「人們會了解到，沒有新聞工作者，我們就不會發現這些事。」

作為事實的可靠來源

另一個是在假新聞、另類事實（alternative facts）等資訊充斥社群媒體的時節，進行專業的事實查核（fact-checking）。韓石表示，社群媒體只是意見傳遞的平台，給予大眾發聲的權利，「但它們不是媒體，最後還是要有地方提供人民事實。」他也表示，法國許多大報都已有專門進行事實查核的團隊回應民眾的需求。

.@CheckNewsfr renouvelle le fact-checking https://t.co/D7heJvzXIA (via @arretsurimages)

— Rue89 (@Rue89) 12 December 2017

韓石以法國政府決定自2018年起增加孩童義務疫苗數量為例，「當時社群媒體上充斥著相互矛盾的資訊。有人說這樣很危險，有小孩因此死亡或癱瘓，不可以接受。有人說這是政府與藥廠的勾結。有人說政府提出的數據都不可靠。」他說，「如果你是一名父母，你該如何決定要不要接受這個風險？」

當時，如《世界報》（Le Monde）等法國媒體便對此發布了大規模報導。提供沒有顯著企業利益關係的獨立機構數據，以及接種疫苗的意外比例，讓大眾更加了解政府做此決策的立論背景。

韓石說，「這無法完全杜絕辯論，但至少降低了爭議性。現在已沒有什麼人繼續爭論這件事了。」

「這是媒體應該做的事，就是向民眾提供有意義的資訊。」韓石表示，「矛盾的是，今日媒體面臨的經濟困境使得調查報導的成本變得難以負擔，比起來貓狗照片帶來的廣告營收還更高。而媒體娛樂化的現象對提升自身信度並沒有幫助。」

一名男子在辛巴威前總統穆加比辭職後讀報。（湯森路透）

資訊是有價的

回應媒體經濟困境，韓石認為必須有更多願意付費讀新聞的讀者。「如果你倚賴廣告，就會變成必須追逐點閱數，然後你就會必須生產吸引眼球、但沒有意義的內容來提升點閱量。」他說，「更理想的趨勢是透過生產更好的內容，讓讀者願意付費。」

韓石表示，媒體有責任讓讀者、公民了解資訊是有價的。協助媒體有能力生產有品質的新聞，對大眾也是一件好事。

韓石也提到，在網路2.0崛起時，有看法認為部落客、公民記者們將會取代媒體記者，「我想這完全是一個錯覺。」他解釋，部落客的專業在於個人經驗、特定領域的見證或意見，這與記者的調查工作並不一樣，「他們是媒體的補充，而非替代。」

RSF主席韓石接受《上報》專訪。（攝影：陳品佑）

由部落格走向網媒的學習

韓石與數名《解放報》同業在2007年共同成立的線上媒體「Rue89」是法國網媒先聲之一。他表示，創辦人的另一項共通點是也都經營自己的部落格，而這項經驗形塑了Rue89的最初構想。

「作為部落客，我們發現兩件事。」他說，「一是和讀者對話帶來新的信任。第二是讀者中有對你書寫的主題所知更多的人，可以增添更多內容。如果基於這樣的概念打造一個媒體，也許可以帶來更具互動性、更加周詳的報導內容。」

韓石承認，這些想法可能是有點天真。如今Rue89加入《新觀察家》集團，也停止發行紙本月刊。回顧Rue89的營運及各種嘗試，他指出兩大教訓。

第一是廣告營利無法支持營運。因為廣告營收下降，如今約只有10年前的1/10，「這顯然是行不通的。」韓石說，「如果我們是今天成立Rue89，我們會選擇付費模式。」

第二是團隊低估了網路上的仇恨謾罵。韓石說，「我們原本期待文明的、由記者與視聽眾合作產製的媒體內容，但我們得到的是仇恨與戰鬥...我們低估了線上媒體會成為對立團體的戰場。我想我們必須重新思考記者與讀者間的合作關係。」

不變應萬變　堅守好新聞

韓石描述這是一條非常艱難的路，而困難的一大原因是科技帶來的全球性轉型腳步未曾止歇。他舉例，「我們的網站在2007年5月上線，第一支iPhone在6月上市。我們對網站的規劃與設計顯然是沒有考慮到行動版本的，但1個月內變革就到來了。」

RSF主席韓石接受《上報》專訪。（攝影：陳品佑）

「新的挑戰會不斷到來，無論是編輯或營利的模式。」韓石說，「所以我的建議是，要堅守做好的新聞。因為每一件事都在改變，科技、經濟趨勢、廣告收入等，唯一不變的只有這個。你唯一能倚賴的只有做出好的新聞，以及建立一群信任、跟隨你的讀者。」

「在這之後，你可以優化行動App，改善營利模式。但如果沒有忠實的讀者，這一切都沒有意義。」韓石說，「否則你就只是很會找貓狗的照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