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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斯達:那一代香港人-愛戀中華民國的遺民

盧斯達 2017年12月23日 00:00:00
香港人對台灣有好感,但我們愛戀的是中華民國,而不全然是「台灣」。(攝影:李隆揆)

香港人對台灣有好感,但我們愛戀的是中華民國,而不全然是「台灣」。(攝影:李隆揆)

余光中死了,在香港和台灣朋友的臉書牆上看到很多看法。根據我不全面的印象,似乎很多香港人對此表示惋惜,而專從文藝的角度回顧追撫。本地報章也少有地動用篇幅,說其人在香港的沙田寫下甚麼作品,與香港的關係如何如何。

 

但是我看到的台灣朋友,角度則複雜冷峻得多。很多人從余光中與中華黨國的關係入手,重提其如何用官方的非左和反共局勢,以告密和政治謀殺的手段掃除自己的文壇對手,其文與其人之爭,開展了大量精彩的論戰。

 

而這種激烈的爭論,在香港基本上是沒有。大部份對余光中有反應的人,都是謹小慎微、私密地追憶喜愛的作者,而不帶有一些獨派朋友的歷史與政治批判。大概就差沒說那句,文學的歸文學,政治的歸政治。

 

大概由這裡都可以看到香港人與中華民國的隔代傳承。香港人對台灣最傳統的印象,那「最好的風景是人」、說「國語」、「寫繁體字」、「正統中國」、彬彬有禮兼說話酥軟的台灣,其實是一個由文人和一代一代中史、中文老師所投射出來的印象。

 

「較人性化」的中國

 

香港人在很多調查中對台灣投下很高的好感指數,但我們愛戀的卻是中華民國,或者一個相對於中華人民共和國「較人性化」的中國,而不全然是「台灣」——如果我們取「中華民國是台灣歷史一部份」的觀念。

 

50年代,國民黨的政治勢力在香港能夠發起「雙十暴動」,黨的餘部也建立了赫赫有名風雲多年的黑社會社團,這是暗的一面;香港人在近幾年所謂本土意識小規模冒起之前,信仰的也可以說是中華民國。對香港人來說,中華民國是相當平面的正面概念,因為香港從來沒有被其直接管治,228和白色恐怖在香港並不是一個常人閱讀台灣的角度。歷史教科書講到台灣,也不會關注這些。這使得香港人對於中華民國,抱持相當的好感。

 

由中文老師推介的龍應台、余光中,到歷史教科書的民國史觀、新儒家操盤的中國文化科,則在意識中建構了一個「文化中國」、「理想中國」,以這理想之道成肉身,便是中華民國,這是明的一面。

 

一個開明專制、仁慈威權,但又有表面民主的中國,能夠給人認祖歸宗,但又不失去經濟和人權自由,還有選舉﹗泛民主派過去念茲在茲的「民主中國」,在台灣實現了。上一代香港人求的,也就是這樣一個中國。他們不想做英國人,不想做香港人,而是想做這樣一個中國的臣民。這就是上一代,乃至現存很多中老年港人的世界觀。

 

中老年港人期盼的是一個有表面民主的中國,能夠給人認祖歸宗,又不失去經濟和人權自由。(湯森路透)

 

越不能碰的越美麗

 

我不認同,我相信這一代和下一代都不會這樣,但這種想法的人,的確還是社會的中老年主流。

 

大概是20歲之前,我對台灣的印象都是那麼平面,直至我後來知道了其他,知道中華民國之外還有「台灣」,我感受到多少的羞愧,好像在認知上剝削了真實的台灣。等於如果外國人看香港政治,卻只知道親中派和泛民主派,以為泛民主派就是積極追求民主的領導,我也會憤怒。

 

對於余光中,如果我的香港同胞已經對這些歷史政治爭論了然於胸,接受一個人總有其不可磨滅的汙點,而繼續為其文學成就傾倒,我覺得那很健康。等於我已經能夠將一些本地歌手的政治傾向,與其作品分開來看。

 

只是我能肯定,香港人大體而言,並不在乎那些文壇告密的事情,乃至其與黨國的關係。這些有待考研和辯論的事情,並不會在香港引起甚麼人的討論。因為香港人最多高舉中共黨國的可怕,而對中華民國的殘暴一面往往輕輕放下。

 

與當年的國民黨有關係,對香港人而言並沒甚麼大不了,甚至使其有親近正統的政治光環,更資其文學地位。正如在台灣遇上「深綠群眾」追殺、要「轉型正義」,要移除其雕像的蔣介石,在香港是很多人口中的「蔣公」。殺的並不是香港人,距離產生美感。現在入城的是中共黨國,至於另一個黨國,永遠在外面的神話,越不能碰的越美麗。

 

※作者為香港青年評論者、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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