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1日，加泰隆尼亞公民再度身體力行，踴躍投票改變政治現狀，嘗試再創10月1日通過獨立公投的奇蹟。投票率高達79.03%，刷新加泰議會選舉紀錄(2015年大選投票率為74.9%)。

選舉結果大致如下：

加泰公民黨(Cs，右傾統派) － 36席
一起為加泰(JxCAT，右傾獨派) － 34席
加泰共和左翼(ERC，左傾獨派) － 32席
加泰工社黨(PSC，左傾統派) － 17席
共同我們能(En Comú Podem，左傾第三路線) － 8席
人民團結候選人(CUP，左傾獨派) － 4席
加泰人民黨(PPC，右傾統派) － 4席

據上可知，加泰議會共135席當中，獨派(JxCAT + ERC + CUP)、統派(Cs + PSC + PPC)與統獨以外派系(Comú Podem)的比例為70:57:8。獨派取得逾議會半數的70席，有望再次聯手執政。

 

選後分析：獨派重整旗鼓

相比起2015年大選，「一起說是」(JxSí)與極左政黨人民團結候選人(CUP)分別取得62席及10席，是次由馬德里中央政府提早大選，獨派總計損失2席。但是回獨派選票突破200萬大關，整體得票率(47.53%)較上次(47.80%)僅微跌0.27%，換言之支持者的基本盤並未因西班牙打壓、獨派屢遭挫折及統派造勢而大幅流失，一切僅止於獨派光譜重整。

關於獨派分合，必須稍加說明。上文嘗提及上屆大選背景，偏右的加泰歐洲民主黨(PDeCAT)與偏左的加泰共和左翼(ERC)合組選舉聯盟JxSí，但由於左右合併令不少左傾獨派支持者不滿，因而投向CUP的擁抱。選後JxSí與CUP達成「信任及支持」協議(Confidence and Supply Agreement)，方獲得加泰執政權。CUP並未藉此換取內閣席位，代價是新政府必須積極推動獨立公投。

今回大選，ERC與PDeCAT在選前「和平分手」，PDeCAT黨藉的普伊格蒙特(Carles Puigdemont)另組JxCAT公民名單競選。此舉反而重新吸引左翼回流，極左的CUP選票回到ERC手上。縱然如此，CUP依然掌握關鍵少數，成為獨派組閣不可或決的政治勢力，而在「先獨立後分左右」的共同意識形態底下，三黨在選後重新合作幾無疑問。

統派：表勝裏敗
 

那邊廂的統派，努力動員獨立公投缺席的「沉默大多數」統派選民參與投票，可惜整體得票雖稍為增長(從39.11%上升至43.44%)，然而預期的優勢並無擴大，結果營造統派反撲之局失敗，反而基於內部爭奪嚴重，自損其身。

選前得到西班牙首相拉凱(Mariano Rajoy)加持的加泰人民黨(PPC)，大量支持者蟬過別枝至公民黨(Cs)，造成前所未有之敗績，僅得可憐的4席，事後避談引咎辭職的黨主席Xavier García Albiol更開腔指責Cs同室操戈：「若公民黨與人民黨協同爭勝，而非弄沉我們以取得議席的話，今天結果將會相當不同」；由Inés Arrimadas 帶領的Cs奪得最多議席36席，距離執政卻相去甚遠，僅能維持最大反對黨的地位。

決意返回基進民主、走統獨以外第三路線的政黨「共同我們能」(En Comú Podem)，其路線不幸未得人心，一下子喪失3席，處境尷尬。
 

下一戰場：組閣攻防
 

大選完結，接下來的步驟是選出自治區主席及組成新政府，新一波統獨攻防，自此開始。

一般情況而言，議會首次全體大會將於20個工作天後(2018年1月23日)舉行，本應由自治政府主席召開會議，然而由於加泰自治權暫遭憲法155條剝奪，召集權力轉移至西班牙首相拉凱手上。一旦召開大會，往後10個工作天內須提名下任主席。提名向來均由各黨團會議商討後誕生，按日程約於2月6-7日議會辯論後呈交。

要被任命為自治區行政首長，先決條件為取得議會絕對多數席位(≧68席)；若然不足此數，則要在2天後(2月8-9日)召開第二次全體大會辯論，再以簡單多數表決人選。假設兩項條件也未得充份支持，那麼仍有2個月時間推舉新的候選人，屆時將順延至4月6-7日正式任命。若過後仍未有合資格人選，議會旋即自動解散，拉凱需負責簽署行政命令，再度舉行議會大選，時間約為5月末。

如今時間表依然相當浮動，視乎各黨派之間的政治協商。

即使拉凱明言願意與Inés Arrimadas溝通，人民黨(PP)眾議院發言人Rafael Hernando也鼓勵得到最多議席的Cs積極組閣，但Cs的秘書長José Manuel Villegas表明無意組閣，也堅拒與獨派JxCAT、ERC兩黨接觸。Cs按理雖得到組閣優先順位，但統派絕對多數席次，就算加上第三路線的Comú Podem勉強籌組少數內閣(Minority Cabinet)，也無法在獨派佔優勢的議會內通過。

馬德里會否刻意拖延組閣程序？獨派人物會否被西班牙宣布違憲、干犯組織法或參與叛亂等罪名而取消資格？甚至索性重新大選？那麼拉凱須冒上憲政危機的風險，推翻引用憲法155條舉行的「民主選舉」，屆時恐怕弄巧成拙，加泰民憤勢必無法平息。

另一方面，獨派之間也需要就組閣事宜協商。JxCAT稱代表ERC參選的Carme Forcadell是續任議長的不二人選，但就誰人就任加泰新主席，卻未達成共識。

普伊格蒙特等身處布魯塞爾的加泰閣員一旦返回加泰境內，幾可肯定會立刻被捕，但若滯留海外，未必能兌現競選承諾恢復主席一職；拘禁候審的頌卡拿斯(Oriol Junqueras)，並未放棄競逐下任主席，也積極與探訪的ERC總書記Marta Rovira談論12月27日展開的主席提名跨黨派商議，而最高法院要到明年1月4日再開庭決定對他的司法處置。

換言之，兩黨的靈魂人物能否於加泰議會全體大會當天參與主席選舉辯論，尚懸而未決 － 雖然按理在囚議員仍可擔當自治政府主席，僅失去出席議會及會內議事表決權利。

當然，歐盟的態度亦左右局勢發展。拉海在選後旋即斷然拒絕與普伊格蒙特作無條件談判，德國聯邦政府副發言人Ulrike Demmer卻在大選翌日發表聲明，直指大選是由獨派在議會宣布加泰獨立而起，結果獨派重新取得議會多數席位，故此呼籲西班牙盡一切努力恢復對話，消解分歧狀態；歐盟委員會發言人Alexander Winterstein則對選舉結果「無可奉告」－　在分離主義及歐盟解體論呈擴散之勢的當下，他們自然要謹慎應對。

西班牙又走入新一波統獨攻防。（湯森路透）

西班牙作繭自縛
 

無論如何，誠如普伊格蒙特選後所言，選舉結果是加泰人「向世界發出信息」，「西班牙國臉上被狠狠地刮了一巴」，「共和國戰勝了陳腐的憲法155條君主王權」。

馬德里政府本想藉執行憲法155條、使盡手段逼迫加泰、提早大選「撥亂反正」。可是繼上回獨立公投吃了敗仗後，在選舉中再度敗給堅持不懈的獨派，反而讓他們循國家認可的「變相公投」重新取得民意認受，可謂作繭自縛。

這是「民主憲政、君主立憲」底下的西班牙，一個毫不尊重民主及自決權的專權政府，敗在一場政治豪賭的故事。公投遭強制推倒重來，獨派仍勇敢接受西班牙挑戰。馬德里伺機兼任球員及球證，全權操作選舉，事前大肆審訊及囚禁政治犯，在加泰境內施行白色恐怖，派遣大批軍警戒備，甚至拒絕國際觀察員，統派還是悻悻然輸掉。

※作者為香港人／網媒記者兼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