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工作崗位上,許多男人的薪資要高於女人。這讓連知名BBC中國新聞總編發現該公司薪酬嚴重不平等後,最後選擇離職。(圖片翻拍至youtube)
去年,英國政府要求BBC公司公布頂級直播主持人薪酬後,郭艾莉( 英國廣播公司(BBC)中國新聞總編)發現該公司的薪酬嚴重不平等。
愈來愈多的人認識到這樣一個真相:同樣的工作崗位上,許多男人的薪資要高於女人。到底高出多少?
在BBC記者郭艾莉(Carrie Gracie)事件中,男性的薪酬要高出約50%。月中,郭艾莉辭去了該廣播公司的中國新聞總編一職,宣布她將返回倫敦。「受夠了,」她在一封措辭嚴厲的公開信中寫道,信中描述她在去年發現,BBC給四位國際編輯當中的兩位——當然,是男性——開出的薪水,比另外兩位女編輯多50%。
郭艾莉之所以能夠發現這種顯而易見的不平等,僅僅是因為作為BBC經費來源之一的英國政府在2017年強迫該公司披露其一線廣播人才的薪俸。數字顯示了性別和族裔薪酬差距,男性主播的薪水有時是其女性聯席主播的兩倍。
女人開始討價還價並要求同工同酬被視為一種晉陞,這本身就說明了一些問題。我們當中許多人甚至從來沒能走到這一步。
十幾年前的一個夏天,我在《華爾街日報》(Wall Street Journal)擔任實習生,做出了不錯的成績。當然,我當時在和其他實習生競爭一個全職記者工作。香港分社有了一個職位空缺。我會說廣東話,此前擁有亞洲新聞報導經驗,這份工作給我了嗎?甚至根本沒有人讓我申請。倒是和我一起實習的另一個沒有亞洲報導經驗的人被錄用了。他是白人。
後來,《華爾街日報》給了我一份在香港的兼職報導工作,我利用它作為敲門磚,踏出了一步。但是,從這麼低的起點出發,即使我獲得了很多獎項,並與人合作獲得了普立茲獎,實現薪酬平等依然非常艱難。
「你要求加薪70%!這從來沒有先例,」我在薪酬談判期間從一個編輯那裡得知。當時我想,《華爾街日報》指望自己的記者對大型企業錯綜複雜的財務狀況了如指掌,同時又能默默接受這種胡扯,簡直是太滑稽了。但是這個笑話就發生在我們身上。
去年,出版商僱員獨立協會(Independent Association of Publishers’ Employees)報告說,《華爾街日報》的母公司道瓊斯(Dow Jones)聘用的男女僱員之間長期存在薪資差距。報告發現,即使考慮到年齡和工作地點的差異,該公司全職女性員工的平均收入依然不到男性平均收入的85%。男女之間的薪酬差距非常明顯,且長期存在,即使他們擁有相同的職位,工作時間也相同。
在紐約——一個生活成本不低的地方——道瓊斯女性僱員的薪酬比男性少1萬美元,在華盛頓則要少1.3萬美元。從整個職業生涯來看,這種差異還會加倍,變成你永遠沒有能力負擔的房子,或者幾個孩子的大學學費。
這種情況當然不是媒體特有的,性別工資差距是許多行業的可悲特徵,從銀行業到好萊塢,甚至保潔和教學等以女性為主的行業。但這一薪酬差距影響著我們對中國崛起的重要認識,這是當代最重大的新聞報導題材之一。
郭艾莉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擁有幾十年的報導經驗,她這種水平的駐外記者可謂鳳毛麟角。她關於一個中國農村社區如何向大城市轉變的報導跨越十年時間,是中國城市化進程的權威敘述之一。
擁有她這樣能力的女性駐外記者——在職業生涯中收入一直與其付出不符,還要面臨男性同行從未遇到過的挑戰——就更少見了。
雖然沒有對比男性和女性駐外記者數量的準確數據,但這個數字很可能類似或高於一般新聞編輯室的性別比例,即三分之二的編輯記者是男性。這種不平衡當然也反映在新聞獎項上,連在以女記者瑪莎·蓋爾霍恩(Martha Gellhorn)命名的普立茲國際報導獎中,男性獲獎者都佔據絕對多數。
沒有許多優秀女記者的貢獻,我們對中國的理解就會大打折扣。《紐約客》(The New Yorker)駐華記者項美麗(Emily Hahn)寫了宋氏姐妹的第一部權威傳記,並且見過毛澤東和周恩來。(她經常在家信中抱怨薪酬過低,經濟拮据。)還有《時代》(Time)雜誌的賈安娜(Annalee Jacoby),她不得不想辦法繞開戰爭部對女記者的禁令。
在二戰期間被人故作姿態地稱為「報導這場戰爭的記者姑娘」的賈安娜與人合著了記錄蔣介石時代的暢銷書《風雷遍中國》(Thunder Out of China)。她後來放棄了駐外記者生涯,開始了相夫教子的生活。
爭取同工同酬就是在爭取更好的報導。如果能向女性支付同男性平等的薪酬,更多的女性就會留在這個行業之中;更多的女性能夠削弱男性視角的優勢地位,從而更清晰地呈現事物。報導越南戰爭的女性記者們無疑已經證明:她們的性別經常令她們得以超越對槍支和炸彈幾近癖戀式的報導,去審視戰爭的真實代價。
至少項美麗、賈安娜和郭艾莉這樣的女人們有自己的事業。就像#MeToo(我也是)所揭露的性騷擾的危害一樣,性別薪酬歧視最有害的一點,是它扼殺了本來應有的可能性。每個郭艾莉身後,都有無數女人沒有能夠取得她們本來能夠取得的成就。失去她們的貢獻,這個損失是無法估量的。
※作者方鳳美(Mei Fong)是前《華爾街日報》(The Wall Street Journal)駐中國記者,著有關於中國一胎政策的《獨生子女:中國最激進實驗的過去與未來》
(本文由美國《紐約時報》授權《上報》刊出,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