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強力敵視,可能是帶領中國崛起的習近平急迫感來源之一。(湯森路透)
「有所作為」是鄧小平說的,背景是1989年,才剛向世界開放不到10年的中共,因為天安門鎮壓學生事件受到西方國家制裁,之後「蘇東波」又吹垮一票共黨國家,小平同志因而提出「冷靜觀察、穩住陣腳、沉著應對」以為中國面對國際局勢的原則;92年又補充廣為世人所知的「韜光養晦,有所作為」,成為所謂「20字戰略方針」。
這項方針歷經執政13年的江澤民、10年的胡錦濤一共23年,即使中國經濟實力大幅增長,都沒有改變。不過,其中還包括鄧小平90年底提醒的「根本國策」:「中國永遠不稱霸,中國也永遠不當頭。但在國際問題上無所作為不可能,還是要有所作為。作什麼?我看要積極推動建立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
換言之,從上個世紀90年代初,小平同志已認為中國應該推動新的國際政經秩序!只是江、胡都沒有正面挑戰美國建立的國際秩序。
習近平不一樣,他針對中國的對外發展戰略,說出「奮發有為」,場合是他上任大約一年後的2013年10月、七常委全到齊的「周邊外交工作會談」 上,習近平提示「要更加奮發有為地推進周邊外交」。策略雖然邁出了一步,但是範圍縮限在周邊國家的外交工作,這是一種循序漸進的作法,顯示習政權當時的穩健態度,但是,這一原則,並沒有維持太久。
這個月15日,習近平在中共「學習貫徹黨的十九大精神研討班」發表講話-中共的新聞稿特別用了「鮮明指出」:「當前,我國正處於一個大有可為的歷史機遇期」,而且強調這是習主席「作出的重大戰略判斷」。綜觀講話全文,雖然沒有限定在外交事務,但是「抓緊大有可為的歷史機遇期」,明顯是為了進一步推動「中國和平崛起」,而崛起一辭當然是指在國際大環境之中,否則躲在國內崛起,有何意義?
這就帶出了一個問題:習近平在第一任期初就修正了小平同志指示、江胡奉行20餘年的「有所作為」,改為「奮發有為」,可以合理解釋為中國經濟實力膨脹使然。只是不過才5年,又加快腳步,濃墨重彩「大有可為」,他的急迫感何來?
這項疑問按國際關係理論,可以從三個層次入手分析:國際層次 、國家層次、與個人層次來找答案。
中共要帶領人民共築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暗示中國要洗刷「百年恥辱」,而當年帶給它百年恥辱的西方列強-還有日本,現在還有誰會攔著它?誰又有能力攔著它?只剩美國了。一位熟悉中國歷史的美國國關學者形容,冷戰結束後的美國,像一位孤獨的拳擊手,站在拳擊臺上,尋找下一個對手。中國顯然就是這個對手。
喔,失敬了,不只是「對手」。上個月18日,美國公布了川普上任後第一份「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一改小布希時代以來,稱中國為「對手」(rival)的用語,改為「競爭者」(competitor)。此一用語在學術界早已屢見不鮮,但見諸官方文件,還是首次。而且,這份報告中認定的跨國界威脅有三,按順序分別為:1、修正主義大國,2、流氓國家,3、恐怖主義。
看,小布希從「九一一」事件後大力打擊的恐怖主義已滑落到排行榜第三了;朝鮮金三胖可能也很挫折,他與川普鬥嘴鬥了大半年,搶佔國際新聞版面如此成功,原來只排名第二。美國認定的最大國家安全威脅,已經是所謂意圖改變國際現存政治經濟秩序的修正主義大國了。你猜是哪一個大國呢?當然,俄國也是。
所以,美國的強力敵視,可能是帶領中國崛起的習主席急迫感來源之一,中國眾國關學者費盡心思建構的和平發展理論,似乎難以改變老美以競爭為唯一實踐的國關理論觀點,Mearsheimer的《大國政治的悲劇》真是西方思想中深埋的魔咒?
當然,從中共對內維穩經費不小於國防預算的觀點來看,習進平的急迫感也可能-至少一部份-來自國內。以反腐為號召的政治改革也好,權力鬥爭也好,從下台官員的數字來看,已令人驚心動魄,解放軍少將以上因而自殺者竟達15人之多,更是匪夷所思;還不提坊間各種暗殺、政變的傳聞,習主席壓力怎可能不大?歷史上改革者案例失敗遠多於成功,戈巴契夫的殷鑑更是不遠,內部的各種拼鬥與反彈,可都是以身家性命相博呢! 這是國內的層次。
個人層次的分析最難,就算熟讀了習近平登大位前後的所有公開文稿、以及他生平資料檔案,我們仍然很難揣測他內心真正在想什麼。習2002年前曾在福建工作超過10年,認識台商朋友不少,據說能聽得懂閩南語,我也有一位台商朋友告訴過我他與習個人來住的一些經驗感想,但當時的省一把手與後來世界最大政黨的總書記,面對的壓力與必需思考解決的問題,怎可能同日而語呢?
我們比較能確定的是,國際大環境確實給予習近平一個大不同於江、胡的外在刺激,經濟飛躍促成中國社會的多元化,也加重一元化的中共領導必需面對的壓力,即使不是習近平,不論誰在這個時代接下了中國一把手的權位,恐怕都必需從有所作為,快速推進到奮发有為與大有可為,否則就有可能被所謂「歷史機遇期」所汱換。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