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府這兩天下大雪，美東時間21號這天，雪還大到不上班不上課，聯邦政府各單位，也一樣放雪假去了。

這天本來是來訪美國的高雄市長陳菊，要進到國務院和國防部，和美方重要官員見面的日子。

這雪，讓很多人大嘆天公不作美，不過，台灣這個國家總是能夠絕處逢生的！

因為就在這大雪天，美國國務院亞太事務代理助卿董雲裳（Susan Thornton），到陳菊下榻的飯店，她們兩人見面了！

陳菊和董雲裳不只見面，而且是公開了，陳菊的臉書先PO出見面的照片，國務院的臉書也隨之公開，儘管是見完面，隔了快一天後才Po，但是意義不言可喻。

礙於中國，總是有很多事，我們只能做不能說，但是陳菊和董雲裳這回的見面，卻很讓人開心，因為我們不再是「只能做不能說」，而是進步到「做完了再說」。

在大雪紛飛的日子，董雲裳還是和陳菊見面，只能說美方對陳菊真的很尊重和重視。而這從見面前的很多細節，就能瞧出端倪。

陳菊在華府有兩場公開演講，第一場在華府近郊的長老教會，因為屬於開放空間，又是晚上，美方派出了6名警察，保護安全。陳菊演講完，接受媒體採訪時，員警就在一旁警戒。

第二場演講，在CSIS，講題是「我的4000天與40年：台灣民主之路」，長達一個小時的演說，AIT理事主席莫健，和AIT執行理事羅瑞智，以及國務院台灣協調事務處處長何樂進，不只到場聆聽，還都聽到最後。

「美國對我的人生經歷，和台灣的民主歷程，很有興趣...」，陳菊為CSIS為何會邀請她來美做專題演講，下了這樣的註解。

現在不太唱「黃昏的故鄉」了

陳菊走過威權獨裁，在那個風聲鶴唳的年代，是個女性政治犯，為了爭取自由民主，她被判刑12年，最後坐牢6年又80天。

「黃昏的故鄉」旋律悲壯、歌詞淒涼，這是陳菊當年在獄中每晚必唱，用來安慰自己，也堅定信心的歌。

「叫著我...叫著我....黃昏的故鄉不時叫著我」，這是黃昏故鄉前兩句的歌詞。

陳菊67歲了，跟她差不多年紀，有過類似人生經歷的，或是深知那個年代悲苦的人，每每在吟唱黃昏故鄉時，總會忍不住鼻酸，甚至落淚。

陳菊以前常常唱「黃昏的故鄉」，現在卻不太唱！

不悲情往前走

有些事放在心裡就好，一直回憶就是過於強調悲情，甚至是要用悲情，來爭取支持，這絕對不是長遠之路。

陳菊走進監獄時，才29歲 ; 走出監獄時，已經35歲。

這樣的苦，她說只要台灣不走回頭路，永遠自由民主，一切就都值得，因為「民主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就像在CSIS演講時，有中國學生提問，「台灣有美麗島事件、中國有六四天安門事件，中國的天安門事件，死傷的人更多，為什麼結局那麼不同？」

陳菊回答，台灣的民主運動，有很多她的前輩因為信仰人權和民主，因此不恐懼、不受壓迫，因而感染許多人，不斷努力，這和中國的六四天安門事件，有很多不同，但是她祝福所有追求民主自由普世價值的努力。 

邀請陳菊訪美的CSIS資深顧問葛萊儀，對於陳菊這種「不悲情往前走」的堅持，以及女性在公共政策上所扮演的角色，也對她在高雄的城市治理經驗，都很有興趣，因此興起邀陳菊訪美演講的念頭。

邀請陳菊來美演講時，有美國友人問，陳菊是誰？為什麼CSIS會邀她來演講？（圖片取自陳菊臉書）

無關是否接總府秘書長
 

這演講半年前就敲定，那時還沒有陳菊有可能入府當總統府秘書長的消息，因此有人說陳菊演講是算計好的，就是要來美國宣布接任總統府秘書長，根本就竹竿接菜刀，八竿子打不著。

老實說，當CSIS在網站上公布，邀請陳菊來美演講時，有美國友人問，陳菊是誰？為什麼CSIS會邀一個快70歲，這麼老的人來演講？

當知道陳菊前半生為民主拚搏的人生經歷，以及後半治理高雄，是如何想盡辦法，就是要讓以重工業起家的城市，轉型為宜居的美麗城市，所做的所有努力時，才說「挺有意思的」。

陳菊在華府的第一場演講，對象是台僑。她著重在信心喊話，直接跟台僑講不要急，要相信蔡英文，她當總統不到兩年，很多事情都在改革中，而且改革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更何況是要不流血的穩健改革，所以要大家「不要那麼快失望」，而她自己會盡全力的幫忙。

以陳菊的高民意，和在民進黨內的威望，她是沒有必要一定要這樣幫蔡英文說話的。不論多少好事者，在媒體上放話，說她可以取而代之，但是她不為所動的選擇「抬轎」，那是一種成功不必在我的高度，難怪她在民進黨內總是「喊水可以結凍」，蔡英文也總是叫她「菊姐」，而且不管是在公開、還是私下場合，都這麼叫。

氣爆－永遠的痛

而在這場演講中，陳菊一度哽咽。

哽咽的點不是在講述，自己坐黑牢的悲苦，而是在敘述2014年7月的高雄氣爆時。儘管氣爆已經過了3年多，陳菊在講起因氣爆而喪生的32條人命時，還是久久不能自己，語氣和神情都充滿了虧欠，是那種「我應該還能多做些什麼」的虧欠。

氣爆發生之前，高雄人和陳菊，都不知道原來高雄地底下有那麼多的石化管線。

對陳菊和高雄人來說，台灣當年的經濟奇蹟，是高雄作為一個工業城市，犧牲環境，所換來的。陳菊對於當年主政者的擘劃，沒有意見，但是絕對不能不安全，因此力主所有的石化管線必須清查，要求所有的石化公司包括中油，必須如實報告管線的位子，也要求他們把總公司遷來高雄，不能公司在台北賺錢，把稅繳給台北 ; 工廠卻在高雄，把汙染和不安全留給高雄。

陳菊在演講時說，他們完成了所有石化管線的3D立體追蹤，也建立了高雄市管線應變小組app，隨時可以看到管線的氣體流量監測，也能知道管線哪裡有異狀，以及第一時間如何處理。

「這個app我隨時都要看，一天要看好幾次，睡覺前也要看...」，陳菊講這話時，眼神儘管很堅定，卻也透露出她心裡的恐懼。對於災民的心理重建，她感同身受，因為那段時間，她自己也要心理重建，要鼓勵好自己，才能出門鼓勵民眾。為了避免事件再度發生，因此第一要務，就是要把所有管線列管。

在講高雄氣爆時的陳菊，沒了往日那種很有「扮」的樣子，取而代之的一種戒慎恐懼的責任感。人在美國的她，也還看這個高雄市管線應變小組app嗎？
 

據說演講一結束，才一上車就打開ipad看了，那時是華府晚上9點多，台灣早上9點多！隔天一早，就有行程的他們，上車沒多久，在前往目的地的途中，陳菊就又拿出ipad看管線應變小組app了，那時是華府早上10點多，台灣晚上10點多！

在前往目的地的途中，陳菊拿出ipad看管線應變小組app。（作者提供）

台灣的民主不是天掉下來的

其實出飯店前，陳菊已經看過高雄管線應變小組的app了，結果一上車就又打開看，隨時隨地都要關心整個高雄石化管線的狀況，因為這已經內化成一種習慣了，更是毫無畏懼，就是要扛起肩上責任的展現。

看到陳菊遠在美國，還在關注這個管線app，這似乎可以一解很多人的疑惑，那就是高雄一個曾經是國民黨主政過的縣市，為何會在陳菊當上市長後，久久拿不回執政權？為何陳菊始終維持很高的滿意度，多年來都在第一名和第二名間徘徊？為何就算在選前發生氣爆，她還是贏了選舉，而且得票破百萬？這是因為陳菊治理高雄的心情，很像那種媽媽對孩子的呵護，叨叨絮絮，卻永無止盡。

而陳菊在華府的兩場演講，在現場都可以看到有人不斷在現場拍照，接著在手機上寫圖說，然後上傳到多個社群媒體上，這人不是記者，而是高市府的人。「要幫台灣發聲啊，自己的新聞，要自己hold啊」、「要告訴全世界，台灣的民主不是天掉下來的」，陳菊的幕僚這麼說！

機動性、再加上責任感，陳菊一點都不像67歲！

※作者為台灣媒體人/目前旅居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