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9日，應監管部門要求，今日頭條、網易新聞、鳳凰新聞和天天快報四款應用程式從中國應用市場下架。

此外，今日頭條母公司北京字節跳動科技有限公司10日晚表示，將永久關停「內涵段子」客戶端軟件及公眾號，向公眾致歉，並將現有6000 人的運營審核隊伍擴大到1萬人。

下架關停致歉，一連串的標準整改動作令人唏噓，此次整肅是中國互聯網審查進一步加碼的節點與信號。

每況愈下

這不是今日頭條第一次被整改，早在2017年12月底，北京市網信辦約談今日頭條，因其持續傳播色情低俗資訊、違規提供互聯網新聞資訊服務等問題，今日頭條8個頻道被暫停更新24小時。

今日頭條去年年底因傳播「低俗資訊」遭整肅之後，新年伊始以「弘揚十九大精神」的嶄新面目出現，關閉社會頻道，增設「新時代」 頻道，並將之設為默認頻道之外，又宣布招聘2000名稿件審核人員，建立國內最大的審核團隊，並註明黨員優先。

正所謂：激烈的批評被消滅了，他們再來消滅溫和的批評，等到溫和的批評都沒有的時候，他們就消滅那些保持獨立不​讚美的人了，到最後， 如果鼓掌不起勁，都會被消滅。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網路環境進入「冰河期」是近幾年來網路審查積累的直接結果。

2016年《網絡安全法》出台至今，主政者將治網好壞上升到政權安危的高度，網路主管部門對網路空間的打壓力度空前，被斌予巨大權力的網信辦將壓力傳導至各大平台，與此同時各大平台也忙於自我審查：知乎下架一周，微博熱搜下架，B站海外影視下架，「翻牆」軟件下架，淘寶日文遊戲禁售，淘寶禁止代購境外出版物，門戶網站原創新聞欄目關停，微信、微博、貼吧被立案調查……如此種種不勝枚舉。

無權「低俗」

廣電總局通報表明，此番整治因為今日頭條「存在導向不正、格調低俗等突出問題，引發網民強烈反感」，以「低俗」為由整肅新媒體平台是黨國避重就輕的慣用說辭。

有需求就有市場，今日頭條作為一個基於算法的資訊集散地，生產的內容代表廣大受眾的資訊需求。換言之，所謂的低俗資訊正是相當數量的網民所喜歡的。而「真理部」指摘今日頭條推送內容低俗，言外之意即以「高大上」自居，與自己方向、口徑、喜好一致的「正能量」內容才能存活。

主政者用道德自我標榜，也是承襲古代的德治傳統，《論語》有云：「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隱藏在德治溫良恭儉面紗下的其實是用政治權力強化官方意識形態的統治技術。

基於政治宣傳目的整肅並不會使平台風清氣正，填補原有「低俗」內容的，將是虛偽的正能量「表演」。

在過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媒體平台迴避敏感政治與尖銳的社會議題，以生活化、娛樂化的內容從不同角度取悅受眾，在體制審查與民眾需求的夾縫中尚能生存。

娛樂八卦類資訊也因其非政治化同時能夠吸引受眾，體制尋路時代也對無公害「低俗內容」給予的一定的寬容，過去最多以喉舌媒體批評個別藝人、影視作品導向問題，行政權力對媒體平台不作釜底抽薪式的打壓。

但是，審查與管控的力度、尺度並不以媒體平台的意志為轉移，委曲求全的規避策略換回的只是暫時的安全感，專斷的審查權力並不會因其「無公害」而永遠網開一面，控製網路虛擬社區不是「黨外之地」。

今日頭條提供的基於算法而推送的資訊獲得的公眾青睞程度蓋過了官方的宣傳，這是官方獨占性的思維不能容忍的，在黨領導一切的一元化體制下，官方勢必逐步奪回輿論陣地，遂有針對新媒體平台一次又一次的整肅。

體制悖論

官方壓制民眾享受低俗的空間，要求普通民眾也必須積極向上。權力的觸角延伸到公民道德私人生活，官方意識形態滲透進社會結構的最深處，是極權主義的典型特徵。

與極權體制相比，威權體制尚為私人領域留下了大量的活動空間，容忍一些文化多元性。例如，上個世紀80年代的韓國，全斗煥政府為消解街頭抗議運動而推行「3S政策」，即藉電視電影，競技運動，男歡女愛轉移民眾注意力從而延續政權。

極權體制下，主政者對於民眾關心政治存在一種矛盾心態。一方面，主政者想讓民眾了解黨國新政，以擴大政令的影響力；另一方面，主政者不希望民眾深究政治，以防止民眾的批評損傷公權力的公信力。

這種只准鼓掌，不准批評的矛盾心態，一直是刻板的時政資訊長期存在的狀態，而娛樂八卦類的資訊對公眾具有麻醉功能，能夠起到轉移民眾注意力，消解對弊制、亂政的質疑與問責的作用，此番整治也使文娛領域向時政領域看齊，只准高尚，不得低俗的新時代輿論環境悄然成型。

原本娛樂至死的道路在極權體制的排他性與主政者居高臨下的道德潔癖下趨於無形，與此同時，原本有限的社會情緒釋放渠道也日益狹窄，嚴肅的調查報導則在更早被卡死，封禁翻牆軟件又使民眾不便在海外平台上發聲，無所逃循的天羅地網也易使民怨積攢，民怨一旦轉化為言行釋放又易走向極端，為政權的不穩定埋下了隱患。

聞膩偉光正，知多假大空。諱疾忌醫的新時代，沒有哪家媒體平台能獨善其身，對於普通網民個人來講，迴避日益嚴格審查的駝鳥心態並不可取，勇敢地揭下官方的畫皮，恐怕是至暗時刻彌足珍貴的努力。

※作者為中國大三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