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舫因為參選日本民主黨黨魁放棄中華民國國籍,引發台灣不少爭議。(翻攝自Wikipedia)
日本民進黨黨員,現任日本東京都選區的參議院議員村田蓮舫,因為參選黨魁,意外掀起自己雙重國籍的風暴。
在日本人跟台灣人之間,蓮舫很為難。至少,從她的「表態」,顯現她相當為難。
仿若揚棄法律意義上的台灣人身份,就是背棄台灣這個國家。
但問題是,國族認同不會因為國籍的消失便煙消雲散。比如我們都曾在台灣見過許多嚮往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台籍民眾,即使他們多數尚未或從未擁有中國國籍,但是他們對中國的情感始終如此炙熱。
或許你會認為這些人很荒謬。但我同時在想,因蓮舫決定放棄台灣國籍而感到「受傷」的「祖國人民」,試問,此等情感傷口不也同樣令人費解嗎?
如果報導屬實,蓮舫是出生於東京,有個台灣人爸爸與日本人媽媽的台日混血。儘管曾因家族事業關係,童年數度往返台日兩地,但蓮舫受到完整的日本教育養成,自幼稚園至大學都是青山學院系統。
換句話說,儘管她18歲才拿到日本國籍,但事實上,從國家到社會層次,她的日本經驗完全壓過台灣經驗。
站在國家社會層次上來看,蓮舫對日本一定比對台灣熟悉。而如果她深愛台灣,那大概只跟她家族延伸出的生命經驗有關。換句話說,那是她自己在情感上做出的選擇。
台灣作為一個社會或國家,應未與蓮舫有過密集深刻的互動。
然後,現在這位女性在歸化為日本人後,在東京從政,甚至要競選黨魁。面對日本人這個國籍身份,她需要履行的不只是情感上的國家忠誠度,更重要且更務實的是,她必須在法律意義上忠於這個國家。
沒有別的理由,只因為她是為日本納稅人民服務,領日本政府薪水的公務員。
這讓我想起前陣子早大教授陳天璽在新書座談會《無國籍:我,和那些被國家遺忘的人們》上談到自己的生命經驗時,她談到自己家族因國共內戰流亡至台灣,再因父親赴日深造而舉家遷日。在陳天璽的成長歲月中,台灣在她的生命裡幾乎缺席。她沒有中華民國國籍,也一直到近年才同意歸化日本籍。身為一個長期的無國籍者,她遭遇了無國籍在對個人政治與社會生活的嚴重挑戰,但也同時看見了「國籍」本身走不出的侷限。
比如,沒有中國與台灣經驗的她,卻因為父親的堅持而講了一口非常好的中文。她也確信自己在血統上與文化上是一個中國人。而此處的「中國」,在我看來,在國家框架上是較為貼近中華民國。畢竟從陳天璽一家的生命史看來,中華民國留下的身影確實比中華人民共和國來的深刻。
然而,陳天璽還是沒有中華民國國籍。
無論陳天璽或者是蓮舫的經驗都指認出台灣社會的歷史生成與「流亡」或者所謂的「遷徙」存有緊密的關聯。指認一個人與土地的關係或情感連帶,事實上往往與法律上的國籍身份並未有太直接的因果或邏輯關聯。
更別說,與其在這焦慮蓮舫到底要不要放棄國籍,或要不要承認台灣是一個國家,不如好好想想在國籍法令上,我們是否對於較蓮舫擁有更多台灣經驗,在台灣社會已安身立命許久的外籍人士保有更加公平的法律設計。
講一句更白的。當人們說國家因你而偉大時,台灣不會因為蓮舫而偉大,但有可能因為那些在台灣日常中努力生活的外籍人士而幸福。
而如果台灣社會只因為蓮舫身上的「台裔」這兩個字便激動不已,那這種血統的本位主義也只是一種返回19世紀民族主義的復古潮流。
在鎮日抗議台灣無法在國際上被承認為一個正常國家之前,我想,台灣應該要給予蓮舫一個基本的尊重。
尊重她想要成為誰的自由,無論是不是台灣人
※作者為英國劍橋大學社會學系博士候選人(本文摘自作者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