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MSNBC電視台主播克里斯·馬修斯（Chris Matthews）為了「節目需求」，幾年前曾和太太實地走訪中國10天，遊歷多座城市。回國後，他在自己的節目Hardball裡簡述了這趟中國行，尤其對中國的城市發展讚譽有加。他那2分40餘秒幾無贅言的「中國禮讚」，屢屢被中國民眾翻譯截錄上傳Youtube，今天適值新一波中美角力，這段歷史畫面又被不少人重新上架。

馬修斯在節目上大致是這樣說的：

你可能聽過人們關於俄羅斯1917年革命的《震撼世界的十天》。好吧，在中國度過的10天，同樣也震撼了我。

 

我們自豪地稱紐約為「大蘋果」，這裡有800萬人口。而在中國，有8個像紐約一樣大的城市：廣州，一個我從沒聽說過的城市，有1300萬人，首都北京，1800萬人，上海，2300萬人。

 

中國有20個跟洛杉磯一樣大的城市，還有50個和我家鄉費城一樣大的城市。凱薩琳（其妻）和我在度假城市杭州做了些研究，這地方就像是中國版的紐約州喬治湖（美國著名度假勝地），而即便是這裡也有650萬人。

 

這些城市已不是你們過去想的那樣，像是很多乏味的建築和擁擠的車道。今天即使是北京也有濱臨湖畔的住宅區。上海則完全可以和芝加哥媲美。過去四年，上海建築物的天際線不斷上升，當地另有條法國老城街，在這些一個街區連著一個街區的舊城裡，你就感覺身處法國一樣。而且中國人喜歡這樣。

 

在所有大城市，你都能看到大型的廣告看板，展示來自歐洲的設計產品，他們看起來都是典雅的歐洲大陸風格，就像紐約市的廣告一樣。

 

我的印象是中國人在麥當勞買漢堡、在肯德基買炸雞和薯條、在星巴克買咖啡，對於時尚品味的追求，則偏好歐洲大陸，就跟我們一樣。

 

很多資訊都顯示了這個國家的繁榮，我總算知道為什麼了。因為當地建築工地在週末並不會停工。如果你認為18歲是一個人成熟的年齡，我想中國目前是5歲，而且成長非常迅速。它距離成年儘管還有一段距離；但時間不會是看上去的那麼長。

 

還有一些事情讓我感到吃驚。這裡被稱為共產主義國家。但是沒有任何類似美國老年人享有的普遍社會保障，沒有社會保險、沒有「醫療照顧計畫」，只有一個人家鄉的村子所能提供的東西。

 

在我遊覽的那些中國地區，到處充滿朝氣。一點也不像柏林牆倒塌後幾個月，我在鐵幕另一側看到的死氣沉沉。

 

有一件事我們必須明白，（中國）政府和人民在一件事上有共識：中國。他們要中國是一個完全的中國，包括所有那些他們認為歷史上屬於中國的東西。

 

我們必須應對這件事，而且要聰明地處理。不只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政府對領土問題敏感，它的人民也同樣敏感。

 

對於我10天內在當代中國的經歷，最主要的感受就是尊敬，對於這個國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取得的成就發自內心的尊敬—而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以上，是馬修斯這個老民主黨美國人的中國印象。而這應當會是很大一部分西方人對近代中國的觀感。對於一種長期建構在刻板印象，卻訝然發現其「物質的」、「外顯的」大躍進後，油然而生的讚嘆。

中國以它特有的「具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成功造成國家某些層面明顯改頭換面，這樣的成就，對站在局外的西方人，尤其是一直把中國視為落後國家的西方人來說，很容易發生猛一回頭，發現毛毛蟲原來已經變成蝴蝶的驚喜，同時以忽視脈絡、忽視歷程、忽視內容的方式，純然像個不過問品格、價值、德行的老大哥，對一個窮小孩翻身為富貴人家的肯定。

可以想見，因為事不關己，所以他們對伴隨中國經濟成長而來的社會議題，並不會表現太多關心，可用非常抽離的態度，以粗淺、感官的眼光面視這一個複雜、巨大卻處處遭到屏蔽的國家。

就在馬修斯「中國禮讚」短片再次被po上網之際，前不久，法新社報導，總部設在中國的華為產品遭美軍禁售，因為它被指有網路間諜行動疑慮。隨後，全球使用人口最多的臉書證實，華為也在他們取得用戶個資的裝置製造商之列，當時協議，即允許手機設備商能夠使用一些臉書功能，包含通訊錄、按「讚」鍵和動態更新，也能取得包含用戶朋友的詳細資料，包括工作與教育背景、婚姻狀態及喜好等等。

外界因此警覺於個資保護的漏洞，RFI法國國際廣播電臺遂就此邀請中國飛達諮詢公司創辦人李春燕發表她的「中國觀點」。

李春燕在訪談過程，開宗明義即說：作為一個中國人，我對「信息隱私」不在乎，或者說不那麼關注。

以下為李春燕在節目上的說詞：

因為在中國文化當中，人們並沒有那麼關注信息隱私，而我們更側重私生活和職業生活的融合，

 

因為在中國漫長的封建時代，很多中國家庭在一個院子裡相聚而居，

 

所以我們懂得如何在日常生活中有別人參與，

 

而且我們去醫院看病，也經常在其他病患在場時，對醫生講述我們的病情，我並不覺得有甚麼不妥當的，

 

也正是中國人對信息隱私的相對不重視等因素，才有了中國數位產業的迅猛發展，

 

當然我同意信息隱私的重要性，但在中國這真不是個大事，

 

所以才有了臉部識別技術和其他人工智能技術高速發展，

 

而且在中國，便捷程度和安全總體來說要比信息隱私重要…

任何身處現代文明國度的人，聽到李春燕所言，就算聽了下巴沒有掉下來，也很難真心苟同，你甚至會懷疑，中國難道真的是人口多如螻蟻，以至認為沒有尊重「個人」獨有存在價值的必要？

馬修斯當年10天中國行，見證了中國城市建築的宏偉，但顯然他也只是從對中國貧窮落後的淺碟印象，轉而掉入中國滿城盡戴黃金甲的表象理解。回過頭，要馬修斯這一類型西方人，去住在一個不能公開使用臉書、嚴打敏感言論、刪封六四、不許政治，同時「不那麼關注個人信息隱私」的國家，他會願意嗎？

今天，屏除李春燕這一類功利至上的中國人，中國尚有其他如同自由國家心思想法的人民，他們知道自己國家有很多用以促進消費的國際知名大廠廣告看版，但同時也有更多、更具滲透性的政治意識形態宣傳和官方箝制，那是很多西方旅人反正在短暫的機加酒自由行中不必觸碰到的麻煩，不吝給予中國城市的發展如雷掌聲，終究無損自己回到自己國家後的日常生活。

只是，每一次他人不具責任感的褒揚，換得的只是中國社會控制情況更趨緊密，倒楣的還是真正住在當地，卻心嚮自由的中國人。

馬修斯看到的是中國外在真實的一面，李春燕講述的是中國內在真實的一面，中國最了不起的偉大改造工程之一，或許就是能讓許多反現代的落伍心識，落居在櫛比鱗次的前衛建築裡，兩者比肩而行在同一空間領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有多扭曲。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