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索比亞身為內陸國卻想重新建立海軍,顯示即使是第三世界國家,也了解決定自己命運的力量就是軍事力量。(湯森路透)
衣索比亞的北方,紅海的南岸處,在19世紀歐洲列強瓜分非洲時期,由義大利佔領殖民,這塊紅海濱殖民地成為厄利垂亞,隨著義大利在二次世界大戰加入軸心國而戰敗,戰後在聯合國安排下,厄利垂亞於1952年與衣索比亞共同組成聯邦,於是衣索比亞一度擁有海岸線,但是厄立垂亞發起獨立運動,1991年於獨立戰爭中獲勝,並於1993年正式公投獨立,從此衣索比亞又成為沒有海岸線的內陸國家。
當年的衣索比亞在失去海岸線之後,認為理所當然的就不再需要海軍,於是將海軍解散,但如今,衣索比亞認為當初的決策錯誤,2018年新上任的首相阿比以‧阿瑪德(Abiy Ahmed),在國家電視台上發言:「我們已經建立非洲最強的陸軍與空軍力量之一....未來我們應該建立我們的海軍。」
首相的發言讓世人跌破眼鏡,沒有靠海的衣索比亞到底為何需要海軍,又要在哪建立海軍?然而,衣索比亞的最新政策轉變並非出於民族主義腦袋發熱,而是有其國家戰略上實質的考量。
即使厄立垂亞獨立,衣索比亞與厄立垂亞的關係仍然相當緊張,為了邊界劃分問題,兩國在1998~2000年打起邊界戰爭,至今雙方仍然彼此相當仇視,所以衣索比亞的商業貿易不大可能經過厄立垂亞出海,而另一個靠海鄰國索馬利亞仍在內亂狀態,因此目前衣索比亞的對外貿易主要是經過另外一個鄰國,在19世紀歐洲列強瓜分非洲時期,由法國佔領殖民的小國吉布地,當前高達95%的衣索比亞進出口貿易都是經過吉布地的港口。
吉布地對衣索比亞的重要性還將更上一層樓,2017年衣索比亞首都阿迪斯阿貝巴連往吉布地外港多拉勒(Doraleh)長達759公里鐵路開通,大增衣索比亞前往吉布地的貨運流,吞吐量之大,讓多拉勒如今有70%運量都是衣索比亞貿易。
衣索比亞對於雞蛋全放在同一個籃子裡心生警惕,努力分散風險,2018年4月與蘇丹簽約取得蘇丹港的使用權,也向索馬利亞北部自行宣布獨立的索馬利蘭取得港口柏培拉19%股權,甚至試圖尋求與長期敵對的厄立垂亞和解。
然而,不論上述何種分散風險的選擇,出海後都是位於全球情勢最複雜不安全的海域之一,紅海與亞丁灣口。
亞丁灣對面是內戰中的葉門,海上則有索馬利亞海盜肆虐,為了維護貿易安全,各國紛紛派遣軍艦前來護航,包括美國、法國、日本、中國,都派遣海軍來此巡航,雖然名義上是打擊海盜維護和平,但看在衣索比亞眼中,國際強權的海軍就在自己貿易通路的家門口晃來晃去,隨時能扼住自己的喉嚨,絕對不能只仰賴對方的「善意」。
衣索比亞未雨綢繆,認為衣索比亞與吉布地都沒有能夠決定自己命運的力量,對衣索比亞來說,是一大威脅,所謂決定自己命運的力量,就是軍事力量。衣索比亞認為,建立海軍,最起碼能保護目前泊於吉布地港口的11艘衣索比亞貨船,護航它們駛過紅海的危險海域,並保護它們不受周遭動亂影響,最終最重要的目標,仍是國家要掌握自己的命運。
若能建立海軍力量,不僅可保護貿易路線,也讓衣索比亞能擴大對周邊的影響力,衣索比亞一向希望重振東北非「非洲之角」地區回到古代貿易重鎮的繁華風情,希望以自己為中心,領導非洲之角整合,這固然是衣索比亞的願景,但相對的,看在敵對的厄立垂亞眼中,衣索比亞建立海軍,對其威脅性大增,將可能迫使厄立垂亞簽下不情願的和約。
衣索比亞雖然先前廢除海軍,但仍有海員訓練機構,每年訓練500位海航工程師與電機技術官,目前計畫擴大到1000位,這足以應付一般商業航運,但是要從頭開始重新建立海軍,則是完全不同等級的一件大事,而身為沒有海岸線的內陸國家,設立海軍還需要跟鄰國租借海軍基地,目前可能的合作對象,包括肯亞、索馬利蘭、吉布地。
衣索比亞身為內陸國卻想重新建立海軍的計畫,乍看之下離奇,卻顯示世界各國,即使是第三世界國家,也對本國所處的區域戰略時時深度思考,更務實的了解決定自己命運的力量,就是軍事力量。
台灣社會不習慣現實主義思維,往往過度強調所謂普世價值,而對本身所處的區域戰略、國際戰略的研究與討論不夠重視;台灣的國防力量問題重重,任何一個服過兵役的後備軍人都能對國軍的荒謬無能如數家珍,但至今尚未能進行大刀闊斧的實質改革。衣索比亞面對只是來清掃海盜的國際強權,都知道不能只是仰賴對方的善意,台灣面對真實有敵意的強權,該如何自處?相信答案非常明顯。(中國解放軍「益陽」艦通過我東部外海)
※作者台大醫學系畢業後,轉行出版、產業分析、業餘歷史研究,著有《橡皮推翻了滿清》、《明騎西行記》等書,譯作有《紙牌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