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陸自由論壇」將在11月10日首度移師台北舉行,世界上所有極權專制的政府都不會喜歡它。(圖片擷取自奧斯陸自由論壇官網)
1979年,伊朗發生一段令人匪夷所思的革命,被視為貪污腐敗的伊朗君主立憲政體成功遭到推翻,反軍主領袖何梅尼在海外流亡15年後,受到數百萬國人夾道歡迎,順利上台掌權。結果,幸福並未尾隨而至。
問題就在這位高舉伊斯蘭保守教義的領導人上台,當地社會原有的自由風氣頓然丕變,新政府不僅宣布徹底落實伊斯蘭教義,許多舉措甚至是大走回頭路。推翻了一個差勁的國王,革命更大的代價,竟是成功之後才開始支付。爾後的新社會變化包括:女人從此出門在外必須用頭巾遮蓋頭髮,且不得化妝,甚至連未戴頭巾的女性畫像,亦是於法不容。
會有這些「新法」出現,只因為可蘭經裡有段章節寫著「女人是你們(男人)的領土…」、「男性繼承的財產必須多於女性兩倍…」、「男人有掌控女人的權力,因為真主已決定孰優孰劣…」、「好女人都是聽話的…」這類男人至上的宗教義理,雖然讓人感到荒謬不解,更難以體會當中奧義,卻是伊朗社會自此奉行不悖的教條。
當時原信仰東正教的伊朗人瑪莉娜˙奈梅特因反對新政府,結果因言獲罪,被關進大牢,過程中還被迫改變信仰,無奈之下,和一名穆斯林獄卒結婚以求脫身。出獄後,她只得逃離伊朗,輾轉遠赴加拿大。多年以後,她終於忍不住把伊朗掌權者窒息人心的種種作為行諸文字,以寫實小說筆法呈現,尤其將自己國家女人地位低落不堪的情節公開於世。
她以血淚寫下的《德黑蘭囚徒》,一出版就轟動法蘭克福書展,前後總計有15國語言翻譯本。她從原本的新政受害者、流亡人士,一躍成為聲名大噪的作家。
且正因為她勇於揭露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很多人將她視為另類的人權鬥士。奈梅特雖然沒有真正投身人權運動,但她出書「爆料」,無疑直接衝撞了伊朗社會的道德教條,進而承受祖國上下內外的反噬是可預期的。
無論是甘心接受「極端伊斯蘭教義」者,還是為求生存勉強配合者,多數同胞都把奈梅特當作「麻煩製造機」,認為她為什麼就是不能和大家一樣乖乖接受領袖的安排,為什麼不能和大家一樣「安安份份」過日子就好,為什麼要挑戰掌權者意志,為什麼要忤逆極權之下的法規教義,然後非要以此讓伊朗人的日常引得外界側目關注。
奈梅特在家鄉得不到掌聲(儘管她正是以實際行動聲援家鄉受壓迫的婦女),卻連續幾年受「奧斯陸自由論壇」(Oslo Freedom Forum)之邀前往挪威演講。西方世界因此對中東婦女處境有更深刻的認識,感受當然是同情不已。
「奧斯陸自由論壇」被「經濟學人」形容為「人權領域的達沃斯論壇」,有一定的歷史和影響力,聲望崇隆。奈梅特在每場論壇活動中都被奉為上賓,結果,歷來台下聽眾卻從來沒有一位是她的伊朗同胞。奧斯陸城東其實因為「難民庇護」政策,群聚了許多曾經受迫害的伊朗移民,但當中一群「重獲新生」的伊朗婦女,則選擇對奈梅特這號人物視若無睹,更多的人則是壓根不知道奈梅特的存在。
因為自從奈梅特脫下穆斯林婦女專用頭巾(Hijab),有恃無恐當眾在外拋頭露臉,注定就得遭自己同胞劃清界線,更何況是出書自揭瘡疤。儘管這些同胞已經移居自由的北歐天堂,「伊朗掌權者的幽魂」仍對她們如影隨形,自然而然以為遠離奈梅特,就是最不會替自己惹麻煩的方法。
如今,幾度擦身而過,「奧斯陸自由論壇」將在11月10日首度移師台北舉行,這個論壇不只伊朗討厭它,它還曾邀請中國人權律師陳光誠,以及圖博流亡政府總理洛桑桑傑擔任主講者,於是我們不難知道中國政府對它的評價,事實上,世界上所有極權專制的政府都不會喜歡它。
這樣的論壇將第一次在台灣舉辦,這當然是對台灣長期人權發展的肯定,而我們自己人關於此等論壇的回饋,則或者也將投射出我們對人權自由觀念的信服究竟到達什麼程度。又或者,我們也會有如同奧斯陸的伊朗婦女,此刻心中亦住著某個權威者的幽靈,以為反正「民主」不能當飯吃,「自由」不能當水喝,而平白錯失一場國際論壇對自我的意義。
※作者為《上報》主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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