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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評:新課綱是要去中國化嗎

主筆室 2018年08月16日 07:02:00
把中華民族作為一個血緣與文化本質論的概念,其實是一連串強迫遺忘的開始,這不是正常的真實的人的生活,卻反而是壓迫的泉源。(湯森路透)

把中華民族作為一個血緣與文化本質論的概念,其實是一連串強迫遺忘的開始,這不是正常的真實的人的生活,卻反而是壓迫的泉源。(湯森路透)

教育部的高中歷史課綱審議大會確定,未來的高中歷史科將確定不採用傳統的朝代編年史,改採主題式教學;課綱雖然仍以台灣、中國、世界三分域,中國分域將在東亞架構下呈現。消息一出,果然又引發民進黨政府「去中國化」的質疑;這到底是不是「去中國化」?那其實要看你對中國的定義是什麼?

 

很多人以為中國有個「道統」的傳承,是個從三皇五帝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一脈相承,從未斷裂之國,但這其實是個誤解。今日的「國家」概念,是來自歐洲在1648年簽署的西伐利亞和約後訂立的主權國家體系,但中國在這之前與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並沒有這樣的概念。在20世紀前,中國是一連串的王朝統治的地方,這些王朝決定了他們的自我認同,也決定了其他地方的人怎麼看它。無論是China或Chinese都是西方開始使用的,接著順勢被這個地方的人接受,以此來定義自己的國家、文化、語言及人民,並在國際關係中建立對等的地位。

 

在《殖民之後-台灣困境『中國』霸權與全球化》(衛城出版)一書中,曾在美國杜克大學歷史系長期任教的德里克(Arif Dirlik)援引中國的廣東省為例指出,(中國南方)一開始是由起源於南亞的越族所佔領,到了兩千年前,來自北方的華族(或稱華夏)征服了越族,接下來就是一波波的華族移墾殖民主義。這些殖民手段轉變了南方,但南方同時也反過來改變殖民者……以「中國」為名的整個地區曾飽受來自北方游牧民族的反覆入侵,以及他們所造成的文化轉型。「中國」的地理空間會隨著時代改變,「中國人」一詞的組成人口也是。

 

廣東如此,台灣何嘗不是。台灣島上最早的移民早在數千年前就已經土著化,從明朝開始有來自大陸的移民與殖民,接下來是荷蘭殖民統治,到了清朝又將之納入行政體系,再來又是半世紀的日本殖民統治,二戰結束後國民黨政權開始接管,如今又有代表大陸的共產黨政權持續威脅。所以德里克說,殖民及對殖民的抵抗構成了推動這座島嶼文化形成的力量,賦予它獨特的自我認同--這不僅是某種抽象「中國性」的地方版本,而是一種獨特的身份認同,這並非漢化,而是台灣化的產物。

 

回過頭來講,為什麼我們的歷史課本要教編年史?為什麼要背皇帝?背朝代?因為這是在教你「道統」,教你「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對於「播遷」來台的國民黨政府而言,這個道統是它統治台灣的合法性來源,對於在大陸的共產黨政權來說,同樣也是它壓制人民,膺續執政的「正當性」基礎。

 

問題是,在這樣的歷史教育下,你怎可能知道自己是誰嗎?你與周邊的環境與人的關係是什麼?你從哪裡來?你又可以往哪裡去?而這種歷史教育也無法讓養成批判與辨析的能力,甚至會把中國共產黨把數百萬維吾爾人囚禁在「再教育營」視為理所當然,因為這是必須被「同化」的「天朝子民」。

 

所以,把這次課綱修改批評「去中國化」,就是陷在這樣的天朝史觀;要面對這樣的困境,德里克認為最重要的武器就是「解構中國」。他認為把中華民族作為一個血緣與文化本質論的概念,其實是一連串強迫遺忘的開始,這不是正常的真實的人的生活,卻反而是壓迫的泉源。如果(民族)國家是個必要之惡,它不是因為順應道統或天意而生,而必須以組成國家的人民之意志為其正當性來源;沒有人天生是「臣民」,所有人都是「國民」。

 

歷史從來不是單一而孤立地存在,蒙古帝國從來不只是中國的「元朝」而已,他在南侵中國與漢文化交會的同時,也往西擴展,不但改變了歐洲的封建制度,也與當地力量交會,成為歐洲資本主義的濫觴。同樣對「甲午戰爭」的解讀,國族論者會認為這是一件侵華戰爭:但若從東亞發展史來看,那其實是明治維新後的新興日本,對於中華天朝不可避免的挑戰,接著連帶地牽連到台灣與朝鮮半島的命運。

 

揚棄以往傳統的編年史、將中國分域納入東亞架構,不是要去中國化,而是要去那種老舊迂腐的中華天朝史觀;對於培育一個現代公民而言,這是個正確的歷史教學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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