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克庫德斯坦自治政府2017年9月25日舉行獨立公投，在高投票率與高支持度的情況下，公投結果卻讓伊拉克庫德斯坦自治政府受到重傷害，不但公投結果未獲國際支持，就連伊拉克政府也決定收回原本由庫德族管轄的50%領土，這場公投讓當地庫德族的獨立氣勢瞬間瓦解，多年辛苦構築的獨立地位毀於一旦，一切又得重頭來過。

為此，《上報》採訪小組於伊拉克當地時間15日分別前往位於蘇萊曼尼亞（Sulaymānīyah）官邸區拜訪了伊拉克庫德斯坦議會議長尤塞夫（Yousif M. Sadiq），以及國會議員阿布（Abu Bakir Haldny），希冀藉由訪談涉入這場獨立公投甚深的兩位政治人物，了解這場公投對庫德族的影響。

所有努力，前功盡棄

在5月的伊拉克全國議會選舉中，代表Gorran Movement政黨的尤塞夫仍然高票當選，有望蟬聯議長一職，對於這場公投，尤塞夫直截了當的表示，「時機不對。」

他坦言，2017年舉辦公投時，伊拉克庫德斯坦的經濟並非處於最佳狀況，自治政府的軍隊又因土耳其與伊斯蘭國（Islamic State，IS）的因素，內部立場產生分裂，加上當時部分政黨過於激情，不顧現實狀況，也不願意進行政黨協商，執意推動公投，「沒有共識，時機又不成熟，註定要失敗。」

庫德斯坦議會議長尤塞夫。（攝影：曾原信）

阿布所屬的政黨「庫德族伊斯蘭陣線（Kurdistan Islamic Union，KIU）」對於獨立公投全力支持，但前提是「先取得內部共識」，儘管公投結果不盡人意，阿布坦承很失望，但他語氣堅定地向採訪小組表示，「獨立公投是體現民族自決的合法手段，何錯之有？」

阿布認為，當時庫德斯坦面臨了來自於伊拉克、伊朗、敘利亞以及土耳其的四方壓力，庫德斯坦能夠完成這項公投已屬不易。

隸屬於庫德族伊斯蘭陣線的立委阿布。（攝影：曾原信）

在舉行公投前，尤塞夫以議長的身分時常前往德國、瑞典等國訪問，也常扮演伊拉克政府與庫德斯坦自治政府間的橋樑，但在公投結束後，伊拉克政府對他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開始以上對下的不平等姿態進行「溝通」。

「原本的平等、和諧關係一夕間煙消雲散。」他喟嘆。

國際施壓，排山倒海

由於所屬政黨的立場支持漸進式獨立，採取務實的態度，因此在2017年當時獨立公投議題沸沸揚揚之際，Gorran Movemant的「冷靜態度」反倒招致國內許多批評與不諒解。

「當時沒有人要和我們協商，因為大家知道我們會潑冷水，而且，我們早已知道倉促推動獨立公投的代價為何」，尤塞夫直言。

除了面對國內激情而理盲的聲浪外，國際壓力也接踵而至。

尤塞夫透露，在籌備公投過程中，庫德斯坦自治政府收到了來自於美國、英國、歐盟、聯合國利用各種管道的「關切」，鄰國敘利亞及土耳其也嚴正警告不要「輕舉妄動」。

聯合國臨時代表當時甚至直截了當地對尤塞夫說，這場獨立公投「只會讓伊拉克庫德斯坦地區局勢愈發不穩定」，要求尤塞夫說服自治政府停止公投。

「我無力回天，而且，現在持續在收拾這場公投所帶來的後續負面影響。」當時身處內部獨立政治激情高漲的尤塞夫這樣表示。

庫德斯坦議會議長尤塞夫說，舉辦公投之際，承受許多國內外的壓力。（攝影：曾原信）

阿布也直言、他曾被芬蘭駐伊拉克大使當面「提醒」不要支持公投，許多歐盟駐伊拉克大使也紛紛表達相同立場。

阿布歸納這些大使們反對的原因有二：首先，當時國際間打擊IS的戰事方酣，不願庫德族公投「節外生枝」，再者，如果伊拉克庫德斯坦獨立公投獲得承認，「歐盟怎麼面對例如西班牙加泰隆尼亞（Catalonia）的獨立聲浪？」

阿布對這兩個原因非常不能接受，「對我們來說，都是藉口。」他向採訪小組提及1920年8月10日所簽訂的《色佛爾條約》（Traité de Sèvres），這個條約當時已賦予庫德族自治地位，至今仍未實現，阿布略為動氣地說「庫德族已經被騙了100年！」

黨部大樓遭飛機機砲掃射

結束與議長尤塞夫的訪問後，Gorran Movement黨工帶領我們至戶外，正當採訪小組感到納悶時，黨工透過翻譯告訴我們，5月12日，伊拉克全國議會選舉當天，黨部外突然槍砲聲大作，當時在黨部二樓開會的重要幹部匍匐低身躲避死亡威脅。

一陣掃射結束之後，這才發現包括黨部大樓外牆、玻璃都出現彈孔，研判是飛機機砲在遠處射擊所致，雖然仍無法查明是何人或組織所為，但黨工對採訪小組表示，這就是庫德斯坦追求獨立的代價。

5月12日，Gorran Movement 黨部大樓遭到飛機機砲掃射。 （攝影：曾原信）

Gorran Movement黨部大樓外觀。（攝影：曾原信）

外牆的彈孔。（攝影：曾原信）

會議室門上的彈孔。（攝影：曾原信）

遭掃射後的會議室玻璃。（攝影：曾原信）

KIU黨部大樓外荷槍實彈的安全人員。（攝影：曾原信）

代價是鮮血還是汗水，存乎一心

結束採訪後，我與原信對於庫德族追求獨立的心境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悟，耳中也不禁響起尤塞夫與阿布不約而同的說法。

他們都認為，目前庫德斯坦自治區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凝聚共識，一個中央政府、中央議會、軍隊、地方政府都能同意的獨立共識，以溫和的方法與伊拉克、鄰國以至於國際社會表明立場，庫德斯坦獨立後，會讓各方蒙受其利，而非成為麻煩製造者。

阿布表示，這並非懦弱或妥協，「這才是最高明的說服，希望這對台灣有所幫助。」

（本專題入選2019年卓越新聞獎平面及網路 (文字) 類國際新聞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