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法院自為判決改判前民進黨台北市議員謝明達貪污案無罪定讞，不止引起輿論撻伐，連司法院內網「法官論壇」也罵聲連連，受命法官黃瑞華（甚至包括審判長陳世淙）的政治意識型態光譜偏綠也被起底並放大檢視，其實，撇開「政治判決」的質疑不論，本案純就法論法，亦有幾點疑慮，值得商榷。

首先，黃瑞華的無罪論證是否犯了「割裂觀察論證」之謬誤？頗有疑慮。

以「割裂觀察論證」方式，將卷內各項證據割裂觀察，單獨評價並各個擊破，判被告無罪，是一、二審常見的誤判（甚至是放水）類型，最高法院多年來幾乎都是以以下的「例稿化裁判要旨」，指正一、二審此類型誤判：

「證據之取捨及其證明力如何，雖屬於事實審法院自由判斷之職權，惟其所為判斷，仍應受經驗法則與論理法則之支配，且法院應斟酌調查所得之各項直接、間接證據，本於推理作用而為綜合判斷。倘事實審法院對於證據之判斷，欠缺其合理性或適合性而與事理顯有矛盾，或僅將卷內各項證據，予以割裂觀察而單獨評價，均與經驗法則或論理法則有所違背，所為判決當然違法。」

以上要旨的行文語氣，雖然是最高法院指摘事實審，但是，若以同樣的審查標準觀察最高法院改判謝明達無罪之理由，可以赫然發現：「這不就是一、二審無罪判決常犯的「割裂觀察論證」嗎？」、「最高法院判決也會犯割裂觀察論證謬誤！」。發出驚嘆並提出質疑者，主要是來自司法圈內的「內行人」，甚至最高法院內部也有質疑之聲，尤其曾檢閱過謝明達案卷證的法官，只是為尊重審判獨立，無人公開質疑罷了（相信連最高法院院長鄭玉山也不敢過問）。

據筆者了解，參與審判本案的５位法官中，除了審判長陳世淙、受命法官黃瑞華之外，另３位陪席法官─陳宏卿、洪于智、楊智勝，在評議過程中，雖然曾提出質疑，但因３位法官都是資淺的調最高法院辦事「三專生」，故在審判長及審判長代理人（即黃瑞華）的堅持下，不敢堅持已見，更不敢寫不同意見書，即讓無罪判決通過評決，「票票不等值」，這是調最高法院辦事「三專生」參與審判的弊端類型之一（當然，「票票等值」也可能衍生「三專生」聯手架空資深法官的弊端；另外，調最高法院辦事法官可否在裁判書上簽名判案？依法院組織法第５１條規定，也是有疑義的）。

其次，「是否有對價關係？」應屬事實審應調查事項，最高法院是法律審，在事實仍有疑義前提下，豈可逕行認定無對價關係而自為判決無罪？

最高法院這份無罪自為判決或許是黃瑞華法官急於終結二、三審之間陷入「乒乓球纏訟」的產物。這點，從黃瑞華法官上次發回更審時，已質疑「對價關係」存在，可是，高院更二審還是堅持認定有「對價關係」，以及黃瑞華法官發布的新聞稿中強調「以防免案件在二、三審間作無益擺盪，有礙被告速審權。」，即可看出端倪。

謝明達被訴貪污案已纏訟１８年之久，黃瑞華亟欲終結纏訟，是值得肯定的，但是，自為改判謝明達無罪，卻是既甘冒大不韙、有濫權之虞，又形同狗咬耗子，顯屬自找麻煩之舉。

就審判實務而言，事實審堅持無對價關係判被告無罪，最高法院最後尊重事實審的判斷，讓案件無罪定讞的案例不少（例如，警員朱政隆被訴貪污案及前台中市議會前議長張宏年被訴貪污案），但是，事實審堅持有對價關係判有罪，最高法院未經調查程序，堅持無對價關係，無須再發回更審，即逕行改判無罪的案例卻是絕無僅有，本案是唯一特例。
「特例」固然不能與「違法」或「謬誤」逕行劃上等號，不過，在事實仍有疑義前提下，逕行認定無對價關係而自為判決無罪，十分不宜，至為顯然！

有位資深法官舉例說，假若謝明達收取２２０萬元的事實俱在，只是究竟是單純借款或者為賄款，仍有疑義，都能以「無對價關係」而逕行改判無罪，那麼，前交通部長郭瑤琪被訴貪污案，連「賄款二萬美金」都未扣案，豈非更可以逕行改判無罪？

再次，其他被訴行賄罪的共同被告判無罪定讞，其行賄時間都是發生在舊法不罰職務上行賄罪的時代，判無罪是行為不罰，並不代表無行賄謝明達之犯行。因此，要論證被告謝明達是否有收賄犯行，仍須經過嚴謹的調查程序，才能論斷，豈可引行賄共犯已判無罪定讞作為謝明達無收賄犯行之依據？當然，這部分論證，也有「割裂觀察論證」疑慮。

最後，附帶提一下司法有趣現象：本案不止輿論波濤洶湧，法官論壇也炮聲隆隆，最高法院內部也頗多私議，但卻沒有人膽敢公開表示意見。因此，對社會大眾而言，司法體系是一片靜悄悄，毫無自律、公議可言，事實上卻非如此。

※作者為前資深司法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