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國界醫生組織為墨國格雷羅州提供行動診所。(翻攝自YouTube)
時間是早上6點,戶外下著滂沱大雨,村民卻已經在預定2小時後開張的醫療站外排好隊,等著無國界醫生組織(Médecins Sans Frontières, MSF)的醫療小組開始一連3天的巡診。這裡是墨西哥南部格雷羅州(Guerrero)的一處小村捷洛科提蘭(Zelocotitlán),近2年來,當地連一名醫師都沒有。
《衛報》(The Guardian)報導,近年因為非法藥物而引起的暴力事件,已經讓格雷羅州成了眾人避之唯恐不及之地。捷洛科提蘭沒有電話訊號,醫療設備更是長期缺乏;全村約有2000名左右的人口,許多是原住民族「納瓦人」,地處偏遠的他們先前只能仰賴一名年輕護士提供有限的醫療照顧。
#Mexico: In #Guerrero state some schools have closed, access to healthcare is limited and in some places medical staff have left for good.
— MSF International (@MSF) 2018年5月28日
We are running mobile clinics in 11 communities which is riddled with criminal gangs and lack of resources. https://t.co/vjETQR9XJt pic.twitter.com/2gErdHlU54
距離村子最近的醫院,位於州內的奇拉帕(Chilapa de Álvarez),但對居民而言,這趟旅途既昂貴又危險,不但路程需耗時約90分鐘,抵達奇拉帕後更面臨嚴重安全風險:即使當地有政府軍坦克巡邏,仍屢傳黑道組織殺害或綁架民眾的案件,且在政府管制不力下,犯人時常逍遙法外。
據美國網媒《Vox》,軍人常出現在街頭的原因,是因為墨國的警力嚴重短缺,不到所需的一半,軍隊也成了填補治安缺口的強力膠。然而警力、檢方、法官的人力不足,也導致在墨西哥只有4%的獲報犯罪受到處罰。在此情況下,民眾沒意願求助警方,也因此有約94%的犯罪根本連成案都沒有。
Mexico’s new president has a radical plan to end the drug war https://t.co/p1FhqgupDF pic.twitter.com/kU38lsRY7Z
— Vox (@voxdotcom) 2018年8月15日
行動醫療站外的隊伍當中,不乏懷孕婦女、發燒且不斷咳嗽的孩童。8點一到,由3名醫師、2名心理師、1名護理師組成的醫療小組現身,向群眾解釋:「無國界醫生組織」是中立、獨立、免費的醫療單位,只要將武器放在門外,人人都能進門求診。
這段話,正是「無國界醫生組織」近年在格雷羅州行醫時的一貫信心喊話。至今,無國界醫生已經在格雷羅州的11處發起了行動醫療診所。在此之前,格雷羅州內有許多醫療院所因為社區爆發安全危機、政府又無能力解決衝突,被迫關閉或限制營運。
#Mexico: 39.2% of people on the move said direct attacks, threats, extortion or gang recruitment reasons for fleeing https://t.co/SgMFYM5u9O pic.twitter.com/sa6DkAVnNZ
— MSF International (@MSF) 2017年5月12日
格雷羅州境內有大量山地,此外也有毗鄰太平洋的海岸線,沿岸的阿卡普爾科(Acapulco)更一度是好萊塢明星們相中的度假勝地,如今的格雷羅州卻是黑道橫行的無法之地。武裝份子逕自遊走,確保山地間種植的罌粟花田。
《衛報》指,2017年內,格雷羅州的謀殺率達到10萬分之69,約是全國平均的3倍。根據世界衛生組織(WHO),當地區謀殺率超過10萬分之10,就可說是暴力橫行,格雷羅州等於超標將近7倍。
‘Leave your weapons outside’: the medics braving drug wars in Mexico’s brutal Guerrero https://t.co/94iZRAfIex
— The Guardian (@guardian) 2018年8月29日
治安危機也讓州民自危。除了政府軍事維安,像捷洛科提蘭這樣的聚落紛紛籌組自衛隊。在當地有700名左右的志願者在68座聚落間巡邏,慎防可疑的罌粟花田和黑道份子,此外居民也必須在晚間10點前返家。
各勢力的械鬥製造出隱形的疆界,令醫療人力不敢進入,加上薪水微薄,更加劇醫療人員的排斥感,結果導致孩童未接種疫苗,孕婦面臨危險的生產環境,中高齡人士也得自力面對糖尿病、高血壓等慢性疾患,另外,癲癇症更成為對生命的威脅。
在捷洛科提蘭的巡診間,17歲的少女賈西亞(Rafaela Garcia,本篇報導的部分姓名為化名)抱著頭部,哭得天昏地暗。她的母親向醫療團隊解釋,每隔幾周賈西亞就會遭強烈的頭痛侵襲,伴隨的是視覺和聽覺上的幻相,持續好幾個小時後,她甚至會因此昏厥。
賈西亞的症狀始於7年前,卻持續未能得到專科醫師的診治,除了止痛劑外未曾用藥。這名少女需要的是完整的神經系統與精神檢查,但專科醫院卻遠在危險的州首都當中。醫師馬提尼(Lenin Martinez)表示:「(情況)相當令人沮喪,若能取得正確的照顧,她的生活品質就不會那麼苦了。」
貧窮加上暴力威脅,讓當地民眾有苦難言。格雷羅州的平均壽命是全國排名倒數的73歲,在健康、生活滿意度、安全、基礎服務取得等幸福指標上,也是墨國32州裡的後段班。全州350萬人口當中,有近70%的居民處於貧窮狀態,當中更有3分之1是原住民族。
格雷羅州的慘痛現實,更在2014年發生在州內伊瓜拉自治市(Iguala),一場43名大學生遭綁、疑似遇害的案件凸顯出來。近年不間斷的暴力事件,撕裂原本和諧的社群連結,更引發廣泛的心理衛生危機,許多民眾飽受嚴重焦慮和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所苦。
為此,無國界醫生除了定期診所外,也在大規模綁架、槍戰、屠殺等慘痛事件發生後,為社區提供即時的醫療介入,以防民眾陷入負面精神漩渦中。主持計畫的醫師查里斯(Helmer Charris)表示,無國界醫生的「DNA」當中具備處理緊急狀況的能力,「我們越快反應過來,能發揮的效用就越大。」
在1月至7月間,無國界醫師的心理師在州裡所照顧的約500名患者中,有5分之2是受與暴力事件相關的精神問題所苦。心理師瑟文(Ivana Servin)表示,她們會傾聽、辨識並且正常看待患者所遭受的精神症狀,並協助他們逐步在混亂中找回主控權,「我們不能改變現實,只能盡力減輕部分的傷痛。」
2017年間,有將近3萬墨西哥人遭到謀殺,7月選出的總統當選人歐布拉多爾(Andrés Manuel López Obrador)也承諾重新檢導政府在「反毒戰爭」的失敗。這顯然會是一大挑戰:在2018年間,殺人犯罪增加了16%,格雷羅州也是墨國5個由美國國務院警告「不要出行」的州之一,與戰亂的敘利亞和葉門情況相同。
《Vox》報導,歐布拉多爾和智囊團研擬過將反毒軍士送回基地、赦免非暴力的毒犯、加強社會機能等措施,並在競選期間屢拋出「要擁抱,不要槍斃」標語。若歐布拉多爾在12月就職後貫徹此目標,卻會是對美國反毒行動的一大背離。
目前無國界醫生組織在格雷羅州的委任,預計在2020年結束,解決墨西哥的混亂局勢也有待政府出手。然而,格雷羅州約20%的醫療院所目前仍處關閉或缺乏醫師的狀態。醫師查里斯直指,當地的暴力受害者數量堪比戰爭,「只要有人需要我們,我們就會留下。」
在一天中午,23歲的芙列絲(Sarai Felix)帶著3歲的兒子腓弟(Fredy)來到醫療站時,患喘哮的他已有嚴重咳嗽和輕微發燒症狀,當時他接受診治後就返家了。不料數小時候的晚間,芙列絲帶著呼吸困難的腓弟回到醫療站;醫師給他服用了數劑消炎和打開肺部的藥物,包括芙列絲常需在醫院付費購買的類固醇。
當天的夜車費用將近新台幣2000元,是她擔任農工的丈夫薪水的10倍。
到早上時,腓弟的呼吸已經相當通暢,但仍虛弱得無法行走,芙列絲必須將他包在披肩中抱著回家;她們將在下月的再次巡診時回來復診,而無國界醫生的團隊則繼續前行,拜訪下一個受苦中的城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