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皇朝開始徵收各種雜稅,你就知道它到了半衰期。(美聯社)
中國改革開放以來,成為資本主義體系一大市場。香港有「北上」、台灣有「西進」,多有認為中國市場會繼續篷勃發展的想當然爾。想當然爾只是因為誤以為中國經濟篷勃是一個靠中國人自己完成的孤立現象,而忽略「改開」的動力,來自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
美中的貿易爭議,就是萬劍歸宗,美國要將撒出去的網收回來。川普在早年一個電視節目,就已經發表過「收網」言論,他當時說,我們美國為甚麼要自己活得像條狗,就為了讓別人過得像個皇帝?於是美國現在也進入了四處收網的階段。歐盟、北約、聯合國、東亞安全體系、以及其他一大堆國際條約,也必將受到「整肅」。當初我們以為這只是西方內部的勢力調整,但其實「中國」也是整肅對象之一。
中國受到整肅,它就去整肅自己的國民;官方沒錢,就去開徵雜稅。經濟問題是無解的,底子厚薄,並不是叫外交部或者《環球時報》罵人就可以改變。所謂「人窮思舊債」,對政權來說,沒有債就給你安個名目。中國的全國人大,最近就連環出招,准許港澳台人在中國申請居住證,吹噓有平等公民權和福利。但過了不久,就通過了稅改,說全體中國公民要申報全球收入,然後交稅。不管是在外國的房產、股票、債券,全部都會納入稅網。
由此可見,有關改革並不是那麼溫情款款,中國也沒那麼有閒心去統戰「海外華人」,而是在想撈錢,增加政府收入。
類似的異象其實不絕於耳。早前四川地方政府就傳出財困,沒錢付公務員的薪水,想出了出售債券來支薪,即是叫公務員借錢給政府支薪給他們的中國式鬧劇。娛樂界方面,中國政府又說電影明星的片約和收入太高,說來說去就是要收稅;范冰冰近月又因為涉嫌逃稅,官非纏身,而且神隱,各種流言斐語十分賅人聽聞。有人說她被囚禁,有人說她出逃外國。為甚麼搞到這樣子呢?就是那五個字,人窮思舊債,中國政府沒錢了,所以就要透過整肅的名義,向民間和國民開刀。
其實14億人裡面,起碼有10億人身上背了很多經濟罪名,只是比較太平的時候,官府不會執行而已。不管你是大明星還是下層公務員,也一律會進入射程範圍。「海外華人」要怎麼面對中國,要保持多少距離,就不是唯心的民族認同問題,而是切切實實的錢包問題。
形格勢禁的時候,有多少「中國人」會共卦國難,只能是時窮節乃現。香港有異見者公開呼籲,中國已經形同取消一國兩制,美國亦應該取消香港的獨特關稅地位,不要給中國有香港這隻白手套去做事,香港權貴聞訊即馬上跳出來反對,堅持香港要有獨特關稅和獨特待遇,美國打貿易戰不應該波及香港云云。所謂愛國主義的含金量,在真正的金子面前,不過如此。
鄧小平啟動了改革開放,習近平終結了改革開放。但其實不是他們本質上有甚麼分別。共產主義者的經濟和正義,就是脫不了打土豪、分田地的格局。他們以前做過,現在也只是做同一樣的事情。共產主義雖然自稱師承馬克思哲學,但在現實的操作只能是部落式掠奪。他們不可能去耕種和建設,中共在以前種鴉片和賣鴉片,也許已經是最有建設性的經濟活動,畢竟也真的是靠自己的勞力產出貨物。
鄧小平體制是怎麼回事呢?全球華人雖然對他歌功頌德,但這也只是把事情看成孤立現象的偉人情結,彷彿鄧小平和當年的中共領導,真的有那麼大的能力可以化腐朽而神奇。事實上是鄧小平只是接受了美國人的Offer,接受外來授助和政治優惠,去建設經濟,並放寬若干管制而已,它本身並不是自發的現象,而是外來力量流入的結果。
如果說改革開放是與民休息,那麼習近平時代則是與民爭利。但這並不是領導者真的有那麼不同。中國專制政治和共產主義並不是斷裂的,不是外星病毒進入了地球,兩者是一脈相承,那就是管制和與民爭利這件事。爭利是這個體系的常態,與民休息是偶發現象。就好像草原民族的掠奪文化,是深入血液,改不了的。
共產黨現在講中國文化、講儒家、講民族主義,但共產黨還是有共產黨的本色,那就是掠奪,她本身沒辦法創造產值。因為良好的經濟發展,需要一個放寬管制、尊重私人財產、社會契約穩固的環境,這些東西,共產政權不可能提供,一般的經濟發展模式,與政權的文化DNA不相容,那麼她能繼續發展經濟,是因為她消耗了其他東西。例如美國優容中國的國際秩序、自然環境、甚至外商的信心之類。
與民休息的共產黨,只是一時的、違心的,不可能長久,時間一到就會打回原形。中國走到這裡,也只是證明了「經濟改,政治不改」的折衷主義,終究只是妄想。因為一個政府隨時來抄家的國家,不可能給人安全感,也不可能有長期向上的經濟發展。經濟空間,是由政治制度所輸出。怎樣的政治秩序,就會導引出怎樣的經濟環境。
最近習近平突然關心學童近視嚴重,下令要整肅網絡遊戲產業,說要管制每年新發的遊戲數量—這些風險和成本,不是尋常廠商可以承受得了。在中國經商或者生活,其實也是在搞政治,要閃躲、要看風向,不幸的會被抄家、被殺頭。以前那些在中國賺到錢的人,表面上是賺人民幣,但其實是賺美國的利益。美國給,他們才有做皇帝的特權。當一個皇朝開始徵收各種雜稅,你就知道它到了半衰期。天人五衰,以後日子不會再那麼好過了。
※作者為香港青年評論者/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