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公敵》是挪威劇作家易卜生（Ibsen）於1882創作的名劇，講述一名醫生發現環境污染問題，決定將真相刊登於報紙上，卻遭弟弟、市政府、記者與出版商的百般阻擾。德國柏林邵賓納（Schaubühne Berlin）劇院推出一個新的版本，其特色在於演出中有邀請觀眾與演員對話的環節，讓觀眾表明立場，是否支持劇中主角將真相公諸於世。

該劇作順利通過嚴密審查，獲准北京北京國家大劇院演出——或許，因為這是136年之前的劇作，故事發生在千里之外的歐洲，而且易卜生又是魯迅最喜歡的左派戲劇家，此劇揭露了資本主義世界的黑暗與腐敗，中宣部的官員大筆一揮就放行了。

然而，首演時，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德方執行總監費特（Tobias Veit）說，在互動環節，觀眾紛紛向台上演員高喊，「因為我們希望有言論自由」、「因為中國的媒體也不講真話」、「因為我們政府一樣不負責任」，持續15分鐘。甚至有觀眾說：「這裡也有人被消滅。」。可見，習近平執政以來拼命鉗制言論自由，中國陷入因言獲罪、道路以目的恐怖氛圍，民眾找不到可以説出真話的場合，不得不借助觀看戲劇的時候，發出潮水般的吶喊。

觀眾說出的真話，餘音繞樑。正是這種喊出真話的勇氣，當年摧垮了羅馬尼亞齊奧塞斯庫的暴政。於是，有人心驚膽戰，睡不著覺了。北京首演結束當晚，國家大劇院官員召開緊急會議，與費特討論至淩晨4時半，要求劇團刪掉演員與觀眾對話的部份。

在第二天的演出中，劇團刪除了對話環節，但仍有觀眾當場高喊：「為了個人的權利！為了自由！」

這樣，連修改和刪節的版本都不能上演了。該劇原定接著在南京的江蘇大劇院上演，但江蘇大劇院網站顯示無法購買門票。客服及票務中心表示，已經通知觀眾退票，取消演出是出於「舞臺技術方面的原因」。

《三國演義》中有「死諸葛嚇走生仲達」的故事，在中國的現實生活中也上演了「易卜生大戰習皇帝」的穿越劇。易卜生成了企圖顛覆共產黨政權的危險分子，其危險性不亞於被挫骨揚灰的劉曉波。《人民公敵》是不能讓人民觀看的反動書籍和戲劇，因為觀眾紛紛表示，「100年前的這齣戲，卻看到了今天的中國」。

既然習近平對號入座地承認自己是「人民公敵」，就要赤膊上陣，對易卜生開戰了。挪威是彈丸小國，當年因為諾貝爾和平獎委員會頒獎給劉曉波，而遭致天朝的懲罰，不再進口挪威的海產，並焚燒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直到六年之後，挪威政府向中國低頭，挪威外長才被邀請訪華。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表示，諾貝爾將和平獎頒給劉曉波後，「挪威已進行深刻反思、記取教訓，充分認識中方的立場」。

而中國官媒《環球時報》則在社論中持續追打挪威政府，稱其「給劉曉波授和平獎是西方國家這些年幹過的干涉中國內部事務最粗暴的行動之一。不管不同價值觀的人在認識劉曉波的問題上有多大差距，但那個人一直在複雜中國社會中示範對抗，宣揚反叛，中國法院已經給他的行為定了性，做了判決。諾委會的行為公然蔑視中國法律，當時的挪威政府縱容諾委會那樣做，對可能產生的後果滿不在乎，當時的挪威領導人還做了與身份非常不相符合的表態。」所以，「中國與當時挪威政府的錯誤行為持續鬥爭了6年，向世界展示了我們反對外部從政治上插手中國內部事務的堅定意志」，挪威「因為對中國內政指手畫腳付出了代價」、「挪威鮭魚的對中出口一度下降了一大半，這期間眼看著歐洲國家對中關係大發展，挪威卻孤零零地站在一邊，其他歐洲國家公民得到的簽證方便也把挪威排除在外。」該社論更是是極其粗魯無禮的語言羞辱挪威説，「挪威只有500多萬人口，它在2010年的時候卻那樣熱衷教訓中國，猶如一個隻會開卡丁車的小玩家妄圖教育他人如何開巨型卡車。那不能不說是一個荒唐的故事。」那麽，作為彈丸小國的小小作家，易卜生居然敢到中國來干涉中國內政，挑撥人民與政府之關係，其下場就可想而知了。以今日習近平權勢之大，將易卜生趕出中國，當然易如反掌，不費吹灰之力。

然而，禁韓劇，禁維尼熊，禁網絡遊戲，禁《人民公敵》，習近平這個名副其實的「人民公敵」，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是無法入睡。每一個受《人民公敵》的劇情啓發，喊出「自由」、「權利」、「真話」這些平凡的漢語詞彙的中國人，都是習近平潛在的敵人，習近平哪能不害怕成為第二個齊奧塞斯庫呢？

禁了《人民公敵》之後，杯弓蛇影、風聲鶴唳的中國，就快變得像文革時代，只剩下八個樣板戲了。

※作者為中國流亡海外異議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