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大遊行」既是獨特儀式的展演,就不可將其視為是「一般」和「普遍」性的日常事件。(攝影:張文玠)
台灣一年一度的同志大遊行在10月27日登場,因著公投案的出現,參與人數創下新高,我的臉書上不少朋友分享漂亮和有趣的遊行畫面,但亦有不少臉友轉貼一些被稱之為奇裝異服或裸露的遊行畫面,並加上他們的評語和批評,強調同志就是性濫交,整個行動已經傷害到善良風俗。這也使得不少友善同志的臉友跟著提問和批判,為什麼同志遊行,有人要這樣穿著?
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可能要從同志大遊行的形式和定位說起,台灣的同志大遊行從2003年起至今已舉辦了16屆,雖說是以「遊行」稱之,但事實上,它並非是傳統悲情嚴肅的遊行抗議概念,如果以目前的呈現方式,反而更接近「節慶」或「慶典」概念,而且應該算是台灣少數持續且具國際名聲的嘉年華,每年都有不少國外同志組團共襄勝舉,也為台灣帶進了不少的觀光財。故而對於同志遊行參與者的服裝穿著,應置放於這個脈絡下理解。
根據Allen, J., O’Toole, W., Harris, R and McDonnell, I.的定義,所謂節慶是指為了紀念慶祝特殊的時刻,或者是為了達到特定的社會、文化、地方發展目標,事前精心、刻意設計出來的獨特儀式、典禮、演出、慶典,所辦理各種文化的、歡樂的、紀念的、競技的、知性的、心靈的、獨特的展演活動。
如將其概念套用在台灣的「同志大遊行」活動上,我們可以說,台灣的同志大遊行本質上是一種事前精心、刻意設計出來的獨特的文化展演活動。我想,既是「獨特」的文化「展演」活動,就不可將其視為是「一般」和「普遍」性的「日常」事件。亦即,在這個場合的展演,基本上,就如同在萬聖節扮鬼一般,都非展演者的日常,而是種特殊狀況。
故而首先我們不可將這些遊行展演者的扮裝推論至其日常生活,甚而將其標誌成是同志族群的特徵,因為這直接是犯了「以偏概全」的謬誤。就如同我們並不會把在萬聖節打扮成安娜貝爾的小孩等於真正的鬼怪一樣,因為我們很清楚,那只是個「節慶」場合的扮裝活動。
至於同志為什麼會採這樣的裝扮,相傳是起自於1970年代發生在美國紐約市石牆酒吧的一連串自發性暴力示威衝突,發那些反抗壓迫的同志所起的西方同志遊行的傳統。當時的奇裝異服和身體裸露,主要在針對整個社會「正常化」概念和「忌性」行為所提出的抗議和質疑。但老實說,起源故事在節慶活動中,雖是個重要的行銷手法也有其嚴肅的意涵,但延續至今日,經過時代的演變和在地文化的擷取與改編,不少節慶和其扮裝已背離其起始嚴肅意涵。
就以近日的萬聖節為例,據說源於不列顛的凱爾特人慶祝豐收的傳統節日。凱爾特人相信10月的最後一天是夏天的終結,相傳這一天各種惡鬼出沒,為了嚇走邪惡的鬼魂,凱爾特人會戴上面具出外行走。但延續至今日,萬聖節的嚴肅意涵已消失,取而代之指涉的是一個可「自在」扮鬼的日子。
當然,現今的「自在」扮鬼,亦絕非一蹴即成。大家可以推想,這種西方扮鬼習俗在初入台灣時,一定也是受到相當大的批判和質疑,因為「性」、「鬼魂」和「死亡」在台灣文化中,是很大的「禁忌」,尤其是鬼魂和死亡,在台灣文化中,是需被相當嚴肅對待的,對於長一輩的人來說,怎麼可能「能夠」以歡樂和戲謔的方式呈現。
但這幾天,在台灣不管是不是基督徒,大大小小都忙著兢賽裝鬼嚇人。對大部分台灣人來說,它「已經」是個好玩的西方「習俗」,是大家可「接受」的一種節慶呈現方式。基本上也很少人提問為什麼扮鬼,更少人批評這些扮鬼嚇人的行為,因為沒有太多人真的在意它的起源,而且我們也都清楚知道,這只是一個節慶的扮裝活動,扮裝者並不是真的鬼,也不是真的想嚇人或害人。
同樣的,同志大遊行場合的奇裝異服或裸露,就如同在萬聖節扮鬼一樣,只是個節慶的扮裝活動,是個在同志大遊行場合中的扮裝慣例,這些裸露扮裝者並不是真的是暴露狂或性濫交者,他們某些人的扮裝確實還堅持嚴肅的反忌性、反正常化等平權訴求,但亦有些人是循著慣例解放自己。
換言之,如果萬聖節扮鬼嚇人不是問題,可以被正常對待,為什麼同志遊行穿得少,就是件噁心的事,就該有罪,事實上,他們的本質是一樣,都是種非常態的節慶扮裝活動,只是相對上來說,同志的扮裝意涵,因為節慶歷史較短,再加上平權目標未達,仍有其鮮明的嚴肅訴求意圖。
且遊行同志的裸露並未逾越台灣的法律規範,該遮的重點部位也都遮了,所帶給大家可能就是種不符應「常態」的美觀和不舒服感,但如果我們回想萬聖節扮鬼這件事初入台灣時,應該也有同樣的不美觀和不舒服感存在,只是到今日,這樣的感受已經漸退。
我想,或許我們可以換個角度想。既然同志遊行的奇裝異服或裸露就如萬聖節扮鬼一樣,已成慣例,何不就讓大家快樂的裝扮遊玩,透過扮裝解壓,也表達自己。畢竟在台灣,一年也只有這一天可以穿這麼少公開亮相。
因為隔天,整個世界又要恢復「日常」了。
※作者為國立聯合大學客家語言與傳播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