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同志教育反而有助讓孩子去「接受不一樣的人」,教導五六年級的翁麗淑認為,如果學校不教同志教育,對學生的影響才是很大的。(圖片取自性平教育大平台臉書)
「沒想到科學家也會搞gay。」這是鷺江國小閱讀課程中,五年級學生說出來的話。鷺江國小教師翁麗淑說,她在一次的閱讀課中,介紹了四名重要的女人,其中科學家瑞秋・卡森引發學生的討論,從學生主動提起「她為什麼沒結婚?」,一路發展到同志教育。
對於同志教育怎麼教,有反對的聲音質疑,「同志教育不適合國中小學童」,因為孩子太小了,也有人質疑「同志教育是不是會將孩子教成同志」?針對這些疑問,教育部在性別平等教育網站上做出許多說明,上報則採訪到多名第一線教師,了解他們如何進行同志教育。
教導五六年級的翁麗淑說,國小課程中沒有規定性平教育的授課時數,所以大多是將性平概念融入課程,或是藉由學生說了什麼,再去進行教學。針對情感教育,翁麗淑曾以分組演偶像劇來進行,她說學生都非常喜歡偶像劇,他乾脆讓學生自導自演,例如面對告白時,被告白者已有喜歡的人怎麼辦?接著再進行多線的討論。
在性教育部分,五六年級的教科書中,本來就有性教育內容,但篇幅非常短,像是女性的月經,除了身體的變化,她還延伸到女性身體如何被看待,不同的社會文化如何看待女性月經。她還在課堂上,讓學生動手做「布衛生棉」,她說曾有家長反對,因為兒子不會用到布衛生棉,翁麗淑讓孩子自己說服母親,孩子說男生要跟女生一起生活,他做完可以給媽媽或姊姊用,也可以藉由課程認識女生身體。讓翁麗淑意想不到的是,學生做完後,該名反對的母親事後反而帶著兒子的「布衛生棉」到公司介紹。
更有一次,翁麗淑邀請同志入班講課,她在聯絡簿上邀請家長來聽,有一名家長反映,她對同志確實有疑慮,因為她覺得似乎不妥,但她願意,也需要入班聽聽看。翁麗淑說:「教育就是真的去做了,不知道會影響到誰,而且做對的事情,是很重要的。」
在閱讀課上,她帶學生認識4名女性,學生對科學家瑞秋・卡森的傳記中沒提到婚姻感到好奇。翁麗淑說,其實不只孩子,很多大人看的高成就的女性沒被談到婚姻狀況,就會說她肯定是沒結婚。因此,翁麗淑從為什麼瑞秋・卡森沒結婚開始跟學生一起反思,學生提出各種原因「太醜?」、「沒時間?」、「成就太高?」後來演變成「愛上不對的人」,所以不能結婚,後來學生猜測她是不是同性戀?就有人說「沒想到科學家也會搞gay」,翁麗淑向學生澄清,女同志不叫gay,而是lesbian(蕾絲邊)或拉子,並慢慢破除學生對於同志、身份、性別的各種迷思。
花蓮高農國文科教師侯建州,除了教國文也是公民與輔導教師。他也是國教署「性別平等資源中心」培訓的種子教師,他於今年加入做課程地圖。在課程中如何融入性別平等教育,侯建州認為就是用議題去教學,他認為除了正式課程外,在潛在或是非正式課程也可以融入性平教育,像是班級選幹部時,可以留意性別失衡的狀況,並機會教育切入討論,引導思考。他指出保留女性名額只是一種過渡的方式,也要讓學生認知到跨性別與間性人(陰陽人)的議題。
福和國中歷史與公民科教師吳瑞元,也曾經是國教人權輔導團的一員。吳瑞元說性平教育要「找到合適的融入點」,以國文科來說,就是閱讀素材,例如德國納粹迫害猶太人以及同性戀者時,就可以融入同性戀被迫害的內容;另外則是武則天,歷史上對於她的評價不公平,讓學生理解當時男性主導的社會下,對於女性評價的不公平。他認為,重要的是,不能讓學生對於性別有既定框架,像男性要做什麼職業,女性該怎麼發展,因而剝奪學生未來生涯發展的機會,教科書中,在插圖部分都會以兩性來呈現。
在國中任教的A教師表示,以許多家長反對的「教做愛」來說,在教學現場,教師也秉持著未成年人不能發生性行為的教學理念,並且不要逾越身體的界線,不管是異性戀還是同性戀都一樣。她表示:「今天不是教了同志教育,就要學生回家跟家長出櫃,而是認識自己、同理也接納別人,有疑惑可以跟老師討論。」
當反對同志教育的人說,國中小教同志教育不適齡,但台灣性別平等教育協會引用聯合國及歐盟的教育綱要指出,「你太小了不適合知道這些」是最不適齡的回答。A教師表示,在教學現場很常遇到學生問老師:「口交是什麼?」「肛交是什麼?」,她說當然不能不回答,也無法說以後你就知道了,但當老師回應後,學生回家告訴家長,便被家長認為是教師「主動教學生肛交或口交」,她說有時候內容被片段擷取後,就會造成誤解。
在國中任教的A老師表示,她則是進行主題教學,尤其是在106年大法官釋憲時,因為學生反應網路上有許多不正確的資訊,為了消除學生的恐慌,因此她用3-4堂課的時間來教學,主題涵蓋「人權、尊重與愛,還有澄清謠言的部分」,但這些課程內容卻意外流出。
A教師說教了十多個班級都沒有學生反應內容不當,卻有校外人士向學校反映教案內容不恰當,還指出她的全名,導致她被學校關切。她認為,檢舉的人雖自稱學生家長,但連科目都說錯,而她也沒收到學生跟家長的反應,因此她認為很有可能是假家長。
侯建州則說,就算是真的家長向校方檢舉,也應該先向任教老師確認並溝通,而不是直接向管理階層或是教育局反映。吳瑞元指出,有人向學校反映教案有不當內容後,學校無法置之不理,但校方介入下,讓教師的教學自由消失,形成寒蟬效應,導致老師不敢談某些議題。吳瑞元說,老師遭檢舉後,就必須處理相關行政程序,填寫表格,花許多時間後,最後證明沒有教學不當,耗費許多時間以及行政資源下,對基層教師形成騷擾,也壓縮了教學的品質,讓老師失去熱情。
對於同志教育,侯建州認為這是必要的,因為有許多孩子就是同志,就算不是,也應該要認識社會上有許多跟自己不同的人,這就是多元社會。A教師認為,同志教育是進行同理心的教學,但當同志教育被禁止,就會產生不友善的氛圍,可能會進一步否定自己,造成創傷,因此,就算學生知道她是性別友善的教師,也要等到畢業一兩年後,才敢告訴她在學校受到的創傷。
A教師說,曾有學校老師當著學生的面前說「同志還是不太好吧」,學生該作何感想。她有一個學生在學習單上寫下:「我媽媽強烈反同,也參與反同的活動,但老師你知道嗎?媽媽不知道我姊姊就是同志,所以姊姊常躲在棉被裡哭」,A教師說,看到時十分難過,她想告訴家長:「不要被恐懼綁架,今天不管你們是否支持同志,應該告訴你們的孩子,父母都會愛他們,不要做傷害別人的事,對自己的情感負責就好。」
翁麗淑也指出,其實並不是所有老師都在乎同志教育是否被刪除,因為有些老師根本不教,如果在很少教的情況下,又明目張膽地將同志教育移除,這對同志孩子似乎是種否定。她說校園霸凌一直存在,並不是只有同志被霸凌,而是「不一樣」的孩子容易被針對,因此教同志教育反而有助於讓孩子去「接受不一樣的人」,她說很多小孩難以自我認同,覺得自己跟別人不一樣,甚至認為自己被討厭、被針對也是剛好。翁麗淑說:「教訓一直在發生,如果學校不教同志教育,對學生的影響才是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