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蔡英文都自詡為改革者，除此之外，二人所面對的幅員、人口、政軍經社結構…都大不對稱也大不同；但是，改革所面對的困境，卻有相同之處。藉此觀察視角，可以為有些混沌卻又讓台灣人懸心的兩岸未來，提供一些預測。

首先，改革跟革命不一樣。革命，就是造反，就是不擇手段推翻現存政府，目標很明確，尤其在「中華秩序」－大陸旅美學者王飛凌所提出－天下必需一統之意識型態驅動下，各路英雄無不殺到你死我活，分不出勝負，絕不罷休，從楚漢相爭到國共內戰，都是血淋淋的例子。

改革，則不用拼命，目標也可以多元，取決於改革者的偏好選擇，譬如：司法、賦稅、政體，乃至軍公教退休金制度、轉型正義、能源政策，或是貪污腐敗的官場作風…都可以改革；但這絕不表示，改革比較容易。歷史上改革者眾，成功者稀，「商鞅變法」為大秦帝國打下基礎，算成功的，同時代的申不害、吳起、趙武靈王，以及後世的「王安石變法」、光緒皇帝的「戊戌變法」，都是知名的－失敗案例。

改革何以困難？關鍵在於其戰略目標不像革命那麼單一、明確、又極端。改革很複雜：改什麼？改到什麼程度？什麼先、什麼後？總有其他改革者期望比你改得更多，也總有人嫌你一下子改太多了…所以，改革的路上，有人在前、有人在後，有人往東、有人往西，陷在其中的改革者，總是腹背受敵。

都陷入腹背受敵的情境

譬如：元旦講話喊出「四個必須」＋「三道防護牆」的小英，這廂網路聲量一下子超過柯P了，那廂卻又冒出四個老綠男對她說三道四。大力推動掃貪與軍改的習總，在民間獲得巨量喝彩，官場上其實遭遇巨大阻力，只不過大陸是專制社會，媒體中只能見到對習總的歌功頌德，真實世界中被改革傷害的既得利益者，並未束手就擒，還在困獸猶鬥，只是外人無法得知實況。

換言之，治理大如中國與小如台灣的政治實體領導人，都想改革，都會時時陷入腹背受敵的情境。也因此，旁人觀察改革者的行進方向總是左搖右擺，因為她或他必需考慮如何滿足圍繞在前前後後的異議者，不得不有時快、有時慢，有時偏東一點、有時偏西一點。

當然，除了他人的意見，改革者最關心自己的利益與地位是否穩固。準備競選連任、卻又民調低落的小英，早被許多政治觀察家預測，很可能仿效阿扁競選連任時的「壞孩子」策略：向對岸挑釁，激起台灣人民同仇敵慨的情緒－這樣看來，習總這個月2日在《告台灣同胞書》40年紀念會上的講話，就等於為小英助選！難道，習大大不知會有這種「反效果」嗎？一個原因當然可能是對於九合一選後的台灣情勢估計失準，再者，也可用改革者必然路線左搖右擺來解釋：明知強調「一國兩制」會有副作用，一時也顧不上了，因為其它壓力更大！什麼壓力呢？

當然是內政。尤其一黨專制之下，保持經濟成長，讓老百姓有好日子過，是中共執政合法性的基礎，然而，從經濟學家的角度來看，這是mission impossible，因為景氣總有循環，大樹不能長上天－雖然中共硬是維持了一個不墜的經濟奇績幾近40年－泡沬擠不乾淨，總要破的，近一年的4次「降準」是飲鴆止渴抑或神機妙算，有待觀察。

計劃趕不上變化

除了內政，外在大環境也有壓力。「全球化」造成社會貧富差距加大，民粹主義興起，川普橫空出世，掀起美中貿易戰，兩大之間一小難為的台灣，為了國家安全，親美是必然，但遭中共打壓，也屬無奈。結果是，習總與小英的改革之路，都更為崎嶇，也被迫時時調整。

本文並非比較習、蔡二人的內外交迫誰更嚴重，而是指出改革者的困境，都令他們計劃趕不上變化，只能頭痛先醫頭、腳痛先醫腳。

蔡英文在強烈連任的企圖心驅動下，壓力已加身，未來一年，必然對中國大陸越來越強硬；習近平沒有連任問題，但在經濟下滑＋美中貿易戰、以及自己設定的「兩個百年」等目標下，也壓力山大；可能會期望在台灣問題上有所建功，但又因大陸民族主義情緒高漲，不得不對台灣文攻武嚇，卻又不能操作成等於幫小英助選，也面臨一種內外交迫。

改革，不比革命簡單，失敗的機率遠大於成功。兩岸領導人都想改革，誰能笑到最後呢？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