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坂直美（Osaka Naomi）拿下澳洲網球公開賽冠軍，積分排名世界第一，她是史上第一位亞洲網球選手封后。大坂拿冠軍跟台灣有什麼關係？我們台灣人大多不知道，北海道人可清清楚楚。

我們一團記者跟駐日副代表郭仲熙到札幌，參加雪祭開幕活動，餐會上北海道副知事、副市長上台就誇台灣選手謝淑薇厲害，說大坂直美被她打得軟腳追不到球。大坂Naomi是日海（媽媽日本北海道出身、爸爸海地）混血網球選手，七十歲的阿公大坂鐵夫還住在根室。

本來覺得日本人只是謙虛客套，隔天又聽到議員伯講，才知道Naomi一開始輸給謝淑薇，第二盤才追回來。大坂家鄉議員歐吉桑們客氣裡帶點「謝意」，像是說好險謝淑薇「讓」大坂逆轉贏了，北海道的女兒才跨過八強，成為日本之光。

「真抱歉，王柏融被我們北海道火腿隊請來了」

人家還提到棒球。我們去道東（北海道東部）最大的釧路市政廳拜訪，岩隈副市長說：「真是抱歉，台灣職棒的王柏融，被我們北海道火腿隊請來了。」拍謝的笑容裡有點驕傲，他一說我才想起早幾年的陽岱鋼。「禮尚往來」，他還聊到釧路國寶丹頂鶴，說曾經給台灣「送去」兩隻叫Big跟Kika的寶貝，住在台北動物園。

當初以為單純看冰雕剪綵，沒想到兩邊故事一籮筐。台灣從2012年開始參加札幌雪祭，這次評估有250萬遊客參觀。今年主題是玉山跟舊高雄驛「合成」一座十公尺高的龐然大物，用了八百根上百公斤的冰柱，雕刻半個月才完工。

台灣沒有雪剪綵只有幾秒，為什麼要花錢參一咖？今年雪祭最大的作品是赫爾辛基大教堂，它有17公尺高，圓柱、雕像、十字架都跟真的一樣。這座雪雕動員3650人，「操」一個月才做出來。開幕當天舞台上坐著一排軍官，台前有自衛隊樂團邊「抖」邊演奏音樂，基座上大字刻著「陸上自衛隊北部方面通信群」。白雪教堂上有芬蘭、日本國旗風中飄揚，今年是兩國建交一百周年。連有百年正常邦交的遙遠國家，都重視和自衛隊打造「雪祭軟外交」，台灣有本錢不做嗎？

深化關係的王牌是駕照

這次雪祭有近兩百座大小作品，我逛三小時手腳變冰棒也看不完，不過有注意到美國海軍三澤基地的老鷹雪雕，和中國東方航空空姐祝賀雪祭七十周年的廣告看板。也許並不醒目，但大家都沒缺席。

台灣跟北海道本來連直飛都沒有，深化關係的王牌之一卻是汽車駕照。去年60萬台灣客造訪，不少人愛上開車趴趴走，應該沒多少人知道，中國觀光客有多羨慕。這兩年常有陸客上新聞，都是花錢買菲律賓假駕照，被日本警察逮到。2007年以前日本也不承認台灣駕照，但因為島國百姓愛雪不可自拔，又比「其他人」懂日本「潔癖」講禮貌。趁他們二線城市想擴大觀光，台方就提「方便開車」交換，於是北海道議會決議「承認台灣駕照」通過。一把火從地方開始串聯，燒到中央國會修國土交通法過關，台灣人才能拿駕照加譯本去日本，享受出國門踩油門的快感。

釧路市長在零下十幾度的車頭「站崗」等台灣人

台灣人常怨嘆跟中國比自己太小，根本不堪一擊。但人家真的都這樣想嗎？札幌雪祭開幕後，郭副代表跟媒體團趕飛機去釧路，突然遇上風雪只能改搭火車，車程四個小時晚宴取消，抵達已經晚上十點。走進剪票口看到一個灰髮大叔，笑得滿臉皺紋，穿著全身到膝的羽絨大衣等我們，他開心地提紙袋、送禮物給副代表、周處長，再忙著寒暄合照。零下十幾度晚上十點還在車頭「站崗」，我想他大概只是釧路市府派來吹冷風的「公差」，沒想到人家是釧路市長蝦名大也本人。隔天進市府拜會又被「嚇到」，市役所職員竟然暫停工作，從一樓大門列隊拍手到二樓會議室。

參訪三天行程裡，遇到一位前議長私下說，中國觀光客多但是他們比較吵，還是台灣遊客比較「優しい（yasashi日文：溫和親切）」。歐吉桑是日台親善會成員，北海道現在有23個親善協會成員三千多人，總數比日中親善團體還多一個。我們的外交官低調，邊聊邊猶豫說「其實不一定要寫這些」。

台灣在北海道開辦公室9年，中國設辦事處已經將近40年。我們資源少，本來第一線外交工作是抓重點經營地方關係，像北海道火腿隊要找棒球選手，我們的外交官馬上推銷台灣球員：「能吸引觀光客來札幌看棒球」，北海道副知事聽到也「額樂」。

不過最近台灣外交官變蠟燭兩頭燒，「內交」比外交難辦、「自己人」比日本人難伺候。例如上次北海道地震，有人要求代訂飯店；聽說也有信用卡公司跨海來電，要求協助金卡會員「升級」服務；不然就是大雪班機停飛，又要擔心遊客上網向台媒投訴抱怨…。

去年地震大停電事故，日方注意到台灣遊客需求，派出三梯次官員到辦事處開會聽意見，後來北海道廳改善服務官網、避難即時訊息等等。想起日本議員稱讚台灣遊客素質高，但在人家家裡發生天災的時候，我們又開口要求比他們更高的「超國民待遇」，人家的讚美是不是誤會？

經過大阪那場「真假遊客之亂」，現在北海道駐處服務電話會錄音留紀錄。外館工作人員領國家薪水不怕服務國人，但可能也沒多少人撐得過網路海嘯名嘴追殺。

札幌機場大雪那天有段插曲，我們跟遊客擠地鐵轉搭火車，一位穿著鮮豔粉紅外套的中國觀光客開口問：「I want go here…」參訪團裡馬上有人用中文回答她「下一站，南千歲下車就可以…」「啊，謝謝啊…」她不知道一路回答問題，「救她」兩次沒搭錯車的人，是一名台灣外交官。我們的外交官沒有要她承認「一個台灣」，或支持加入聯合國。

台灣是真的弱小沒人看得起，還是只有一部分人要你這樣想？台灣外交官是真的冷血、不管任何人死活，還是只有一部分人要你對國家不滿意？

※作者為台灣資深媒體人/現居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