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燈光，偌大招牌寫著「飛田新地料理組合」，再往內走，巷弄瀰漫香水和著汗水的味道，以及排列整齊的日式風情白色小招牌，你知道即將迎接而來的是一場心靈饗宴。往右拐是妖怪通，往左拐便是青春通，循著媽媽桑的熱情吆喝，逐漸脹大的慾望及感官知覺──進入充滿二十歲成熟胴體的青春通，尋找令人流連忘返的溫柔鄉。

 

結束後，店家拿一根棒棒糖給你，是小時候最愛的一支五元的不二家，叼著那根棒棒糖，其他店家就會有默契地不再熱情招呼，你同時也明白夢該醒了……這裡是大阪「飛田新地」（ とびたしんち），與東京「歌舞伎町」（かぶきちょう）齊名，都是日本最有名的紅燈區之一。

相對於台灣， 日本的性產業如AV、紅燈區甚至是風俗業， 佔年產值約兩兆三千億元日幣，換算日本國內GDP約百分之零點四。為何日本的性產業會如此蓬勃發展？而法律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又是什麼呢？

食色性也──日本賣春歷史

你說，要瞭解一個文化必須先從它的歷史著手，這我同意。日本從十世紀開始，就有以賣春（日文稱「売春」）為職業而存在的個體戶。要說將賣春集中管理的「公娼制度」，則可以追溯至十七世紀江戶時代初期的「三大遊廓」，也就是江戶吉原、京都島原、大坂新町。

公娼制度是指由政府公權力許可，於一定條件下允許經營賣春，所獲得的部分利潤當然必須繳給政府。其中，經賣春的女子稱為「遊廓女子」。遊廓女子大多是被賣身後集中管理，從最上階賣藝的「高級遊女」，到最下階單純賣春的「下級遊女」分門別類，若要經營賣春場所，則必須要有特殊許可，同時政府也嚴格取締私娼；若未經許可而經營賣春業者，最重可以被處以死刑。

而現代化的「公娼制度」，則可以追溯自一八○二年拿破崙時代於巴黎所建立的強制性病檢查，並搭配公娼登記制度為系統化管理，此制度也於一八七○年代傳入日本。公娼制度往往涉及婦女人口販賣，為了避免非人道待遇，日本政府制定「藝娼解放令」（一八七二年）及「娼妓取締規則」（一九○○年），以終結自江戶時代以來的妓人口販賣問題，然而民間仍有以身還債的賣身方式。

隨後日本第二次世界大戰戰敗，依《波茨坦宣言》，暫時由「駐日盟軍總司令」（簡稱「GHQ」）接管日本。「GHQ」於一九四六年二月以公娼制度違反民主主義與個人自由權，主張應放棄一切賣春業務，日本政府為了配合「GHQ」，於同月廢止《娼妓取締規則》，全面廢除公娼制度，但因為日本政府只取締紅燈區外的賣春行為，等於變相默許公娼繼續存在。

《賣春防止法》的制定──娼嫖皆不罰

「那廢除公娼後呢？人類最原始的慾望還在啊，那法律要怎麼訂？」現今日本法律將性產業分為「賣春」以及「類似性交行為」兩類，前者以一九五六年制定的《賣春防止法》（売春防止法）規範，為了根絕買賣女性等違反人性尊嚴的情況，特別針對賣春業者科以刑事處罰，並全面廢止賣春行為；如果只以打手槍或口交等沒有性器官接合的「類似性交行為」為業，則適用一九四八年制定的《風俗營業等適正化法》（風俗営業等適正化法）予以規範。

根據《賣春防止法》第一條規定，賣春妨害人性尊嚴，違反性道德，同時破壞社會善良風俗，應處罰助長賣春的行為，同時對於賣春女子進行輔導處分與保護更生措施。而所謂賣春是指，接受對價或約束，與「不特定對象」性交的意思（賣春法第2條）。

雖然賣春法第3條規定，任何人不得賣春或買春，但實際上只針對賣春業者設有刑事處罰，對於單純買春、賣春並未有任何罰則。因此，依據賣春法第5條以下，除處罰拉皮條（第5條）行為外，也處罰媒介（第6條）、迫使他人從事賣春及收取報酬（第7、8條）、提供利益使他人為賣春（第9條）、簽訂使他人為賣春契約（第10條）、提供賣春場所者（第11條）、組織賣春行為者（第12條），以及提供賣春提供者或組織賣春者所需資金的行為（第13條）等，都可以科以徒刑及罰金。

隨著賣春法的施行，賣春行為雖然表面看起來銷聲匿跡，但有需求就有供給。由於當時法律規定，性交指的是男女性器官接合的行為，業者動腦後，只要不讓「男女」、「性器官」接合就不違反賣春法，因此透過有個人房的浴場，或利用「類似性交行為」，就可以變相經營賣春。

又因為賣春法只處罰媒介賣春的人，且依法律規定，賣春是與「不特定對象」，因此腦筋動得快的業者就對外宣稱，客人是來店裡與女子「自由戀愛」後所發生的性行為，是「特定對象」，不違反賣春法的規定，使得賣春行為死灰復燃。

夾縫求生存──蓬勃發展的風俗業

「那《風俗營業等適正化法》是如何規定的？現在的風俗產業又是怎麼來的？」

「類似性交」行為，指的是使用性器以外的身體部位，例如手、口等使客人射精的行為，適用風俗法的規定。而風俗法的立法目的，是為了保持善良風俗、清淨的風俗環境及防止妨礙少年健全發育成長，針對風俗業所及性風俗相關的特殊產業，限制其營業時間、營業區域及少年等禁止進入等，且為了使風俗產業健全化、適當化，而制定本法。

風俗法規範的對象有風俗營業（例如麻將店）及性風俗關聯特殊營業等，例如泡泡洗體（ソープランド）、電話交友（テレフォンクラブ）及情侶旅館（ラブホテル）等。為維持善良風俗，除了經許可的提供酒類飲食店外，特別規定風俗業者於深夜（深夜○時起自早上六點）不得營業，但深夜的定義會隨著都道府縣（日本行政區劃）的不同而有改變（風俗法第13條）。當然，營業場所也不得設置在住宅區、學校或醫院附近，也限制未滿十八歲青少年進入。

「為什麼賣春法禁止性行為，但實際上風俗業還是會發生性行為？這不違反賣春法嗎？」

舉例來說，在泡泡浴「風俗」服務過程中，客人向店家支付入浴費用，於一定時間內，由按摩師以性器以外的身體部位進行按摩、幫客人洗澡。雖然被限制禁止以性器性交，但服務過程中，也會有客人與服務人員私下講好價錢而發生性行為的情況。不過，由於店家只收洗澡錢，非經營賣春行業，而按摩師與客人則屬於特定對象，透過這種方式來規避賣春法的處罰。

不過，根據平成二十九年版《犯罪白書》統計，二○一七年違反賣春法的人數共有六百四十五人，其中外國人佔四十九人；而違反風俗法案件共計兩千五百零四人，其中外國人佔一百九十人，賣春法及風俗法的確發揮一定的取締作用。

老司機：「車該怎麼開？」──未來展望

主張性交易行為合法化的人，最主要的理由是「性自主決定權的行使」，基於性自主決定自由，賣春的人可以決定何時、與誰、如何發生性行為，並且以性交易為業。

更何況，性交易是雙方當事人之間的行為，不會有被害人，也不會對誰造成傷害，而且社會中也有些身心障礙者或高齡者等性弱勢者，透過健全的性交易制度，可以滿足他們的性需求。而主張禁止性交易的人大多認為，性交易行為在現代男權體制社會下，更容易使得女性地位被從屬化及邊緣化，也就是成為男性的「從屬物」，將更鞏固或強化男性主義。

早期的賣春法認為只有男女間性器接合才是性交，但隨著二○一八年六月日本《刑法》修正對於性交的概念，認定除了性器接合外，肛交或口交也屬於《刑法》所謂的性交。這項修法，是否將使原本的「性交類似行為」，如原本不符合賣春法性交定義的口交，變成違反賣春法的行為？東京二○二○年即將舉辦奧運，日本政府開始大幅掃蕩性交易及風俗產業，會不會使得風俗業逐漸凋零，仍值得繼續觀察。

*本文摘自《召喚法力：法律白話文小學堂​》，台灣商務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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