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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蝸藤專欄:千禧世代上位 美國民主黨也面臨路線之爭

黎蝸藤 2019年03月17日 07:00:00
科提士(右)和奧馬爾(左)等千禧世代的上位及爭議,進一步令民主黨的路線之爭(建制派與極左派)更爲嚴峻。(美聯社/合成照片)

科提士(右)和奧馬爾(左)等千禧世代的上位及爭議,進一步令民主黨的路線之爭(建制派與極左派)更爲嚴峻。(美聯社/合成照片)

民主黨在去年中期選舉中贏得衆議院,最近議長佩洛西在對抗川普關閉政府和「起牆」一役上表現出色,但「風頭最盛」的還是兩位新女將:紐約州的科提士(Alexandria Ocasio-Cortez ,美國一般稱爲AOC)和明尼蘇達州的奧馬爾(Ilhan Omar)。

 

科提士在去年紐約第十四選區的初選中一鳴驚人,作爲拉美裔,年僅28嵗,以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社區主任身份,依靠草根力量,居然一舉掀翻了在當地經營已久的民主黨要員卡勞利(Joe Crowley)。要知道,後者已經連任衆議員20年,在選舉中得到紐約州長、紐約市長、兩位紐約參議員以及一衆衆議員和地區幹部的支持。他是民主黨衆議員黨團的第四號人物,也很可能在新一屆衆議院民主黨黨團中晉身「黨鞭」的職務。

 

經歷如此不可思議的勝利,科提士一下子成爲全國的明星;又由於紐約第14選區是根深蒂固的民主黨選區,她當選衆議員已經毫無難度。於是在去年11月的中期選舉,她順利成爲美國歷史上最年輕的衆議員(剛剛過29嵗)。

 

明尼蘇達州第五選區的奧馬爾的成功同樣令人矚目。她同樣年輕(時年37嵗),更是美國歷史上首兩個穆斯林衆議員之一(與密西根州第13選區的特來布Rashida Tlaib並列)。與特來布是美國出身的巴勒斯坦裔人相比,奧馬爾則更傳奇。她1981年在索馬裡出生,10嵗時因爲索馬裡內戰全家逃難到肯尼亞的難民營;1995年通過美國的難民計劃來到美國,之後在美國接受高中和大學教育,也在2000年成爲美國公民。

 

奧馬爾和特來布的當選令美國國會更多元化。就在宣誓當天,特來布手按英文版可蘭經,身穿巴勒斯坦袍(thobe)宣誓,是首個用可蘭經宣誓的美國議員。奧馬爾則更進一步,同樣以可蘭經宣誓,她更頭戴伊斯蘭罩頭(hijab)宣誓,成爲首個「包著頭」宣誓的議員。爲此,她事先還推動國會廢除了長達182年的「國會議員在國會不得穿戴包頭服飾」的禁令。

 

科提士和奧馬爾都迅速冒起,顯示了「千禧世代」的力量。但仔細分辨,科提士與奧馬爾的上位歷程非常不一樣。科提士是依靠在2016年擔任桑德斯組選團幹部時積累下的網絡、非主流派的桑德斯支持的加持、以及「網紅」政治學,而擊敗建制派候選人急速上位的。奧馬爾卻是一步一腳印,在建制派栽培下,按部就班上位。

 

有關奧馬爾,一些美國右翼「華人川粉」順勢在中文世界散佈「伊斯蘭恐懼症」情緒,認爲奧馬爾這個外國出生的穆斯林選上議員,説明「美國在歐巴馬政策下放入穆斯林難民,現在穆斯林「依靠肚皮」開始佔據人口優勢,國將不國。這裡筆者需要為奧馬爾說兩句公道話。

 

奧馬爾先前因「失言」點燃猶太社群怒火,同黨對她有批評也有支持。(美聯社)

 

奧馬爾是小時候以索馬裡難民的身分到美國,在美國接受中學大學教育,在美國的年份長過在索馬裡,她絕對有資格堂堂正正地作為美國人競選議員。而且,美國大批接受索馬裡難民也不是歐巴馬年代,而是柯林頓年代,奧馬爾一家到美國也是柯林頓年代的事。在那個年代,美國接收大批難民,其中以蘇聯和東歐難民佔絕對優勢,穆斯林比例很低。把大批索馬裡人安置到明尼蘇達形成索馬裡人社區則是小布希時代的事。因此把奧馬爾等索馬裡人來到美國歸咎歐巴馬時代的政策,完全錯誤。

 

明尼蘇達第五選區所在的明尼波尼斯,雖然是索馬裡人在美國最大的索馬裡社區,但人口遠沒有誇張到可以靠「數人頭」就贏得選舉。整個明尼蘇達州的索馬裡人只有二萬多,第五選區不到兩萬,而這個區的人口超過八十萬。

 

可見,一些華人川粉把奧馬爾獲勝完全歸功於索馬裡人的「人頭」票,彷彿索馬裡人已經成為多數,煽動民族主義和民粹主義,這種誇大是不符合實際的。事實上,奧馬爾本身一直是民主黨的幹部,從低做起,這次原議員不做了(競選其他公職),推舉她上位,算是接班。第五選區又是民主黨的鐵票區,肯定獲勝。即便奧馬爾上位有一定的索馬裡人因素(當地索馬裡人多,於是索馬裡人擔任公職的可能性也更多),這也和「人頭票」是兩回事。

 

無論如何,科提士和奧馬爾兩種上位形式雖然不同,但都標誌著千禧世代步入政壇,民主黨內部權力結構與選民結構的轉變。事實上,兩人也是同聲同氣,互相支援。

 

千禧世代的科提士與奧馬爾兩位女議員剛剛上任,就掀起連串風波。

 

如果說科提士在國會跳舞備受「過於輕佻」的質疑,只是無傷大雅的世代矛盾的話,那麽隨著她一連串「肆無忌憚」的講話,以及拋出各種「新政」,就絕不可等閒視之。

 

科提士是社交媒體的高手,善於以「網紅」身份發推特操控議題。在她的各種言論都充滿「假新聞」(fake news)和「誤導信息」(misinformation),從某種意義上說,正是另一個極端的川普,川普是「極右翼的後真相」,她是「極左翼的後真相」。這點就連很多親自由派的主流傳媒的評論也對她諸多批評。但越批評,她就越紅,引起的回響就越多,營造的聲浪就越大。這大概也是「網紅」的常態。因此,也有媒體人認爲傳媒不應該過分關注和批評她,以免當了她的傳聲筒,不合比例地放大了其影響力。

 

當然,比起宣傳手法,更值得注意的是她提出的議題。她自稱「民主社會主義者」(democratic socialist),上任不久她就拋出連串備受爭議的建議。包括,第一,改革稅法,對富人徵收最高70%的稅。第二,「綠色新政」,在未來十年,美國能源100%依賴可再生能源,全面改造美國所有建築和交通系統以達到節能標準。第三,全民工作保障,每人都保證有工作。第四,廢除美國移民及海關執法局(ICE)。

 

與之對比,2016年「進步派」和「社會主義者」桑德斯提出的全民醫保、大學免費、15美元每小時最低工資等「社會主義」都成爲「小兒科」。這些過分理想化和極端化的議案,令很多民主黨中間派都非常反感。

 

科提士還領導了反對亞馬遜在紐約成立第二總部的活動。亞馬遜這個美國最大的公司之一,要找一個地方做第二總部,這在全美各地都「爭崩頭」。亞馬遜承諾投資至少50億美元,創作5萬個直接的工作機會。顯而易見,亞馬遜會給當地帶來大量的工作機會、巨額的稅收,以及大量的相關經濟活動。紐約市提出了優惠條件,給予最多三十億美元的補助和稅務減免(其中20億是「根據表現而定的直接優惠」)。

 

科提士則反對。其中在推特上發表的反對理由是認爲,有這三十億美元,何不用在改善紐約交通系統上,何不放在健康、提高工資、降低房租。她沒有考慮到如果亞馬遜不進駐,就不一定有這三十億美元,而提高工資等的最佳途徑就是亞馬遜進駐。無論如何,由於科提士帶領的反對活動,亞馬遜已經宣佈不再選擇紐約作爲第二總部。

 

科提士帶頭反對亞馬遜在紐約成立第二總部。(美聯社)

 

奧馬爾不讓科提士獨美,迅速搶佔風頭。除了在以上議題上同聲同氣之外,她還在以色列問題上開闢新戰線。

 

在以巴衝突問題上,奧馬爾和特來布都是巴勒斯坦的支持者,批評以色列的政策,推動「抵制、反投資、制裁行動」(Boycott, Divestment and Sanctions)。2月11日,共和黨議員麥卡錫(Kevin McCarthy)在推特上說,如果民主黨不採取行動(阻止她們),就會採取行動(take action)。在一眾反駁聲中,奧馬爾在推特上嘲弄(支持以色列的議員)都是被猶太人組織收買的(It's all about the Benjamins, baby.)這裡,Benjamin是指100美元紙鈔上富蘭克林的頭像。

 

這一下子點燃了不少猶太社群的怒火。在美國,不能「反猶」是最大的政治正確。從共和黨到民主黨的主流派都批評奧馬爾的説法,認爲這是一種「反猶」言論。站在奧馬爾一方的人則辯護,奧馬爾批評的只是美國對以色列的政策,「批判這種政策不等於反猶」。這時恰好以色列發生總理內塔尼亞胡的腐敗指控,正印證了這些人的辯護。

 

民主黨「建制派」國會議長佩洛西則堅持這種言論是對猶太人的冒犯,只是奧馬爾沒能感覺到而已。佩洛西堅持在國會提出「譴責反猶言論」的議案,這個提議卻面臨不少民主黨「新」議員的激烈反對,認爲無需「小題大做」。

 

身為猶太人的民主黨總統熱門人選桑德斯卻支持奧馬爾。奧馬爾說的話是否「冒犯了猶太人」見仁見智,但這種話,放在桑德斯這個猶太人說出來,與身為穆斯林的奧馬爾說出來,聽者會有很大不同感覺,這應該是沒有疑問的。

 

在佩洛西的堅持下,民主黨控制的衆議院剛剛通過譴責「反猶主義」的決議案。但這份決議案並非沒有妥協,最後既沒有點名奧馬爾,也把譴責「伊斯蘭恐懼症」、「種族主義」、「欺淩主義」(anti-Semitism, Islamophobia, racism and other forms of bigotry)都一併寫入,相當於「稀釋」了奧馬爾的問題。

 

科提士和奧馬爾等千禧世代的上位以及爭議,進一步令民主黨的路線之爭,即建制派與極左派,更爲嚴峻。這種路線之爭早在2016年「進步派」桑德斯聲勢大起時已經存在。桑德斯當時自認社會主義者,但在宣傳中還打著「進步派」的旗號。三年多過去了,「進步派」已不諱言「社會主義」。佩洛西這樣的偏左的自由派,已經被歸入「偏中間」的建制派一係中,桑德斯這樣進步派,現在看起來已經沒有這麽「極左」。

 

於是,民主黨面臨與共和黨這兩年經歷一樣的困境。共和黨被(鼓吹)極右翼的川普「鵲巢鳩佔」,共和黨建制派「新保守主義」紛紛被排擠。民主黨建制派(中間派和自由派)則面臨「社會主義派」奪權的風險。這些被排擠的中間力量會否站出來,推進新一輪的政黨重組,將會是美國政壇值得關注的大事。

 

※作者為旅美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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