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駐台副代表莫蘇善接受《上報》專訪,憶及當初派駐台灣時的興奮心情。(攝影:羅佳蓉)
「湛藍的海、純白的沙、女人家們可以帶著網子到離家不遠的小河,腳下踩著清澈河水、一手舀起幾隻魚兒….」
這樣明媚的托雷斯海峽群島風光,讓坐在台北信義區高樓中澳洲辦事處的莫蘇善(Susan Moore)講著、講著眼睛發亮,像是她就坐在南國島嶼的小河旁、看著魚兒水中游。
2017年8月,澳洲駐台副代表莫蘇善(Susan Moore)「游」到了台灣。
莫蘇善的外婆是澳洲托雷斯海峽群島的原住民(Torres Strait Islanders)、父親則來自英國。兒時她住在澳洲北領地、靠近愛莉斯泉(Alice Springs)一個僅有3000人的小鎮,長大後,外交官身份讓她必須學會悠游在異鄉的大城之間;台北,是她目前暫停的淺灘。
「時間過得好快啊,我已經來台灣將近18個月了」,她若有所思。
在此之前,莫蘇善曾2度派駐俄羅斯莫斯科。相較北國的嚴寒,太平洋的小島氣候,與她感覺有如澳洲家鄉凱恩斯(Cains),夏季熟悉的悶熱,加上景色蔥綠的生活環境,令人心曠神怡。
遇上不按牌理出牌的摩托車騎士呼嘯而過,才讓人瞬間意識身處台灣。
莫蘇善說,想像中的台北市應該是一個更大的都會,擁有非常密集的摩天高樓、甚至更多棟挺立入天的「台北101」。
幸好,首都台北比她想像得更平易近人。
雖然必須「結廬在人境」,也躲不過首善之都的「車馬喧」,但莫蘇善想到象山和陽明山的依偎,親近大自然不是件難事,更可讓忙碌的城市步調快速找到喘息出口。
「真的嗎?台灣?」莫蘇善講起當初自己獲知派駐台灣時,炯炯有神的雙眼更加閃亮。
不諳中文的她,面對突如其來的台灣派令,內心小宇宙又驚又喜,猶如一個正要拆開禮物的小女孩。「我從來沒有聽過任何關於台灣負面的批評,所有人都跟我說食物很好吃」,她說。
談到台灣美食,牛肉麵是她的最愛之一,「而且一定要澳洲牛肉喔!」莫蘇善的答案流露外交官「小心機」。
美食外交,永遠是外國朋友通往台灣的絕佳途徑。
文化與風俗經常是煨出一道好料的秘密食譜。她想起托雷斯海峽群島也吃米食、以醬油為提味佐料的習慣,澳洲與台灣的距離突然又被拉近了。
莫蘇善說,外婆仍在世時,每逢家人相聚時「燉煮烏龜肉」是餐桌上的重頭戲。
這道大菜以洋蔥、大蒜、薑片與烏龜肉拌炒,再加入醬油和胡椒細火慢燉,佳餚的主角烏龜在大城市中不易現身,通常是小島限定、硬中帶軟的好滋味。
硬中帶軟、又剛柔並濟的還有她「職業婦女」的人生角色。
莫蘇善說,在職場上女性視角增加了談判觀點的多樣性。女性柔軟特質、善用「事緩則圓」的和平談判空間取代衝突性的解決手段。
話雖如此,在她的視界裡男、女一樣獨特、缺一不可。
「我們只是不一樣」,她這樣說。攝影同事的聚光燈打在莫蘇善身上,映照出莫蘇善說話神情的明暗之分。
「不一樣,不代表那些柔軟的聲音該被忽視」,身為2個女孩母親的莫蘇善在意的不僅是女性要有平等的話語權,能因此更完善的照護下一代,更是「女力」別具價值的意義。
外交工作才是莫蘇善的「老本行」。
17歲時,當時是高中生的莫蘇善把握機會赴日本當交換學生,後來在熊本大學(Kumamoto University)唸了4年的國際經濟,研究所回澳洲後持續鑽研國際關係領域。
莫蘇善說,那是形塑她價值觀的成長黃金歲月,日本的生活經驗是她重要人生轉捩點。「外交官」的樣貌,就在此時在她心裡漸漸萌芽。
異國語言和文化薰陶,讓身處在90年代東北亞的她,開始意識到「這個世界如何運轉」:中國共產政權的經濟改革開放、「苦難行軍」時代被國際孤立的北韓金氏政權、日澳關係變化,以及緊繃的台海危機,一個個重大的歷史變遷在她身旁輪番登場,進一步喚醒她從小河游向海洋的渴望。
莫蘇善說:「從來沒想到我會來台灣。」那個童年時在澳洲小鎮的女孩,沒想到的是,有一天她真的游向了大海。
派駐海外、為國效力,身為外交官的莫蘇善除了連結故鄉與派駐地的兩種風景之外,她身上流著一半的澳洲原住民血液,更與生俱來必須橫臥在兩個文化之間。
「我的外婆就是屬於『被偷走的一代』(Stolen generation)。」
她指的是澳洲政府從1910年至1970年代實行的同化政策,讓原住民兒童必須與父母親長期分離、交由「社會機構」扶養長大,蘇善的外婆就曾經歷最殘忍的時代,那時的原住民男性常被訓練為勞工、小女孩長大變成女傭。
當時任職澳洲原住民和解委員會的莫蘇善,徹底調查了過往政策如何影響外婆那一輩「被偷走的人」、並藉由草根運動的由下而上的力量增進白人與原住民彼此了解。
在她和同事們的奔走下,澳洲於千禧年時舉辦了一場原住民和解盛事:上萬人站出來響應一起走過雪梨港灣大橋,展現人民對於修復錯誤政策的團結,更要跨越殖民文化遺留的社會鴻溝。
史詩般的一日活動落幕,但和解、了解卻是她這輩子在人生劇場中一再排練的戲。
官場上,分歧更何時少過?折衝樽俎才是外交本色。
就如家庭聚會中,原住民母親熱情天性喜歡一大家子湊著的熱鬧,卻嫁給了追求個人獨立空間的白人父親,她從小就在文化衝擊中磨合,莫蘇善許多時候扮演的,是一座橋。
身上穿著淺灰色的套裝外套、看若婉約俐落的莫蘇善語氣很是堅定,作為女兒、同時也為人母,那些縱橫捭闔的巨大龐雜,已被她收進細長平凡日子的枝微末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