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進黨總統初選期程再度卡關，許多人從黨內民主的角度，認為此作法因人設事，勢將戕害民進黨的政黨形象，這說法當然沒錯。不過，如果就現階段總統大選局勢，以及民進黨內權力結構所展現的意志來看，主帥未定勢將導致綠營支持者的焦慮蔓延，在亟於底定的局面下，反將鞏固蔡英文的現任優勢。若賴清德還無法在短期內擴大現階段的民調領先局面，英德之爭的結局已經呼之欲出。

在3月下旬賴清德突然宣布參選總統之際，我在「如何證明蔡英文一定無法連仼」一文中曾預判，作為一個在政黨初選挑戰現任總統的前任閣揆，賴清德的參選的正當性在於明確地讓支持者相信「蔡英文選一定輸，我來選一定贏」，而且這兩項條件缺一不可。過去一個多月來，賴清德的總統初選之路多舛，就在於他仍無法證成這兩項條件－所有的民調顯示，蔡賴兩人現階段都無法贏過對方最強的提名人韓國瑜，即便賴清德在若干民調顯示可勝過郭台銘，但蔡賴之間的對比民調差距也多在誤差範圍左右。

儘管也有不少人認為蔡英文以其現任總統的職務之便，透過派系卡住民進黨的初選時程，不過，如果細究4月10日中執會與5月1日中常會兩度將初選延期的內容，這並非黨內「挺英派」與「反英派」對決，而幾乎是全黨派系一致的共識。4月10日中執會裡，只有賴清德正嫡系林俊憲表達短暫且無堅持的異議，5月1日中常會更幾乎發言中常委都支持繼續順延。

事實上，民進黨的各大派系幾乎無人願見這場「英德之爭」。英系、謝系及正國會系統的反對固不在話下，賴清德所屬的新潮流內部也因為意見分歧而嚴重分裂，幾位具備重要公職身份的新系領導人，從最早的桃園市長鄭文燦、立法院副院長蔡其昌，到前天出面質疑黨中央初選作業的新系大姊大陳菊都反對賴清德參選，而一向與賴清德相當友好的閣揆蘇貞昌，更在日前公開表達對蔡賴競爭白熱化的憂慮。若干同情支持賴清德的新系同僚只得潛入檯面下，擔心被冠上「新系挺賴清德」的標籤，又成為箭靶。

民進黨派系共治的特色不在於派系共同「信服」或「接受」黨的最後決議，而在於派系能透過共治的模式去「防堵」任何嚴重傷害派系利益的決定。派系現階段之所以甘冒「因人設事」的譏評兩度延長初選，與其說在「卡賴」或「挺蔡」，還不如說就在於派系認為若照現階段總統初選模式走下去，勢將造成黨的嚴重分裂，反傷害各自派系（立委選舉）的利益。

例如，以現在的民調方式走下去，設若賴清德最後以誤差範圍內的差距擊退蔡英文，民進黨該當如何？這微幅的差距抵得過換下現任總統的巨大成本嗎？屆時相對支持蔡英文的年輕人及社運團體的反彈，以及放棄執政優勢的間隙，又要如何弭平？而另個更嚴重的問題恐怕在於此刻特定期間的政黨初選民調都將滲入競爭政黨選民的策略性回答，若雙方民調差距並不明顯，出線者的正當性又將遭受嚴重質疑，黨內勢必又未戰先亂。

賴清德挑戰蔡英文的唯一優勢在於「奇襲」，也就是當他在3月19日宣布參選之後，能夠在黨的既定初選期程下迅速勝出，透過「民進黨提名」的正當性迅速地清理戰場、拆解爭議。但是隨著中執會與中常會兩度延後初選期程，顯示民進黨各派系對於這場初選的意志已經出現，賴清德很難再有他心目中「公平初選」的機會。隨著初選時間的拉長，民進黨基層的分裂焦慮會越來越深，這壓力屆時將全倒向賴清德，加以他不像蔡英文有現任總統如臂使指的現任優勢，民調的滑落與被拉近恐難避免。

英德之爭纏鬥竟月，其態勢走向已經呼之欲出，隨著初選競爭繼續拉長，最後只會兩敗俱傷、貽禍大選。此時此刻，如何在政黨政治、黨內民主以及全民調初選之間取得適切的平衡點，提出最強的候選人，竟是藍綠兩大黨共同的功課。

※作者為《上報》總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