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從暴龍對勇士的轉播鏡頭上,看到兩個年輕人拉起香港紫荊花旗,你立即可以判斷他們是香港人,這無非就是他們特別的用意。(翻攝自ABC電視台)
美國職籃NBA總冠軍賽,因為第一次在非美國境內(加拿大多倫多)開打,格外引人矚目,也增加不少聯盟的話題性。開幕球評,包括巴克利(Charles Barkley)、湯瑪士(Isiah Thomas)和希爾(Grant Hill),不約而同都說總冠軍移師境外是很特別的經驗。至於NBA總裁希維爾(Adam Silver)的賽前記者會,對有關拓展中國市場的提問,也花了不少時間答覆。加拿大和中國,是比賽之外兩節小插曲。
另外,比賽過程驚鴻一瞥的,是總冠軍第二戰,未上場球員座椅後排,那面偶爾被拉開的香港紫荊花區旗。這是一場美國職籃聯盟的比賽,爭冠隊伍一支是隸屬美國金州的勇士隊,一支是主場在多倫多的暴龍隊,兩隊中,暴龍隊的林書豪是唯一華裔球員,比賽場地在多倫多進行,理當和「香港」全無關係,拉區旗之舉,從鏡頭裡看,很難視而不見,但當地多數球迷恐怕未多做聯想,唯有稍識香港者,知道這或許另有意義。
香港紫荊花區旗是由中國國家立法機關通過設計,1997年7月1日首次升起,意謂香港結束英國殖民統治150年後重新回歸中國。他的設計者是香港建築師兼藝術家何弢,他在今年3月底過世。未能由其親口證實的設計原理,包括旗幟的紅白兩色,似有呼應中國同意在50年內,遵行「一國兩制」原則的用意。
但隨著中共治理的緊縮和壓迫,引起為數不少港人反彈,接著便把氣出在這面區旗上,燒者有之,毀者有之,以為對中共政權的抗議。又或者重拾英治時期帶有「米字樣」的香港旗,高調反中。當然,前者有被以侮辱國旗罪判刑,後者則免不了遭中國愛國主義者文字海嘯攻訐,甚或在公開場合另舉「殲滅英犬港毒」布條作為反制。
當然,也有所謂「溫和派」香港本土認同者,願意接受以區旗而和五星旗做區別,從而分隔中國人和香港人不同的心靈歸屬,即不以「外部殖民」英治時期的香港旗為之,而以所謂的「內部殖民」紫荊花區旗為退而求其次的身分認同。
因而,當你從暴龍對勇士的轉播鏡頭上,看到兩個年輕人拉起這面旗,你立即可以判斷他們是香港人,如此,這無非也是他們特別拿出紫荊花區旗,而不是在場邊秀出五星旗的原因。他要你看到的先是「香港人」,其他就再說了。
此外,去年底,中美關係持續緊張之際,經過媒體報導,大家發現曾訪港的美國航空母艦雷根號上懸掛的東道主旗幟,竟然不是常用的中國國旗,而是香港區旗,(2008年小鷹號到港、2011年、2014年喬治華盛頓號航母訪港,懸掛的都是中國五星紅旗)於是,在香港主張香港獨立者,便將美國此舉詮釋為等同視香港為「城邦」,「承認香港的實然主權地位」。香港區旗因為出現的場合不同和「有違慣例」,於是就又為香港是香港、中國是中國塑造出政治上的差異性。
回過頭看那面中華民國國旗。它實實在在象徵和代表的,就是一個國家,而其「國旗」的指向,當然要比香港區旗更具備角色意義。當台灣有一部分人因著反對「外來統治」,從法理以至情緒上的反對這面國旗,唯在海外,諸多擁有台灣本土意識者,則又經常寄望這面旗幟的顯露,以傳達當下台灣和中國互不隸屬的關係。香港有為美國航母懸掛區旗而振奮,台灣近日不也有美國總統川普出席空軍官校畢業典禮,頻頻和「中華民國國旗同框」,而被解讀為美方挺台另一暗喻。
多倫多暴龍主場上那一面忽而展開、忽而收起的香港區旗,雖然沒有引起輿論廣泛漣漪,唯在中國體育網站,仍觸發了一些討論。例如有網友貼文提出疑問:猛龍(暴龍)主場舉香港旗的啥想法啊?底下回復,多是「這是區旗,有什麼問題嗎?」「多倫多和溫哥華是全球除了香港以及大陸地區外港人最密集的區域」「舉區旗說明行政認同,這態度算好的。」「這是區旗,別太敏感,他要是弄個港英時代的旗子才有問題。」…明眼人皆可看出,即使未引燃導火線,骨子裡,這一舉動仍舊敏感到足以刺激民族主義殺伐大戰的神經,可能的戰況且不會亞於暴龍對上勇士。
在中國民族主義之下,台灣一面「中華民國國旗」,自然時時刻刻存在著它獨有的工具性和情緒性。一方舉旗為台灣不屬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部分,一方舉旗為台灣就是中國的一部分。另外,已獲得中國「落地權」,為香港無線電視市場占有率最大的TVB電視台,則曾把外購台灣節目中,主持人所稱的台灣「國旗」,在配音及字母上逕自更改為「台灣區旗」,箇中原由,又豈止是「指鹿為馬」那麼簡單。
台灣因為歷史成因、結構組成、發展狀態和香港全然不同,因此儘管中共步步進逼,多數台灣人仍相信台灣不可能走上香港後塵(當然也有人認為步上後塵並無不好),但就彼此的舉旗學,無論港獨、愛港、愛中、友中、親中、愛台到台獨,全世界又確實哪裡去找台灣和香港那麼親近相似的案例(至少心境上)。於此類比,港台差異或許尚不能以道里計,但除了旗幟一節,包括政治、政黨、媒體乃至受制中國因素的作用,又有誰真能丈量出,兩地實際的距離究竟還有多遙遠。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