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照攝影:江敬芳)
《未來無恙》的兩個主角之一,P。
她17歲的時候,每次我們去找她,她都坐在小小房間的電腦前面玩線上遊戲。
問我:「妳都玩甚麼遊戲?」
我很誠實地說:「我沒有在玩遊戲耶,Angry Bird算嗎?」
她對我寄予同情:「妳的生活好無聊喔!」
她住在男友家,
和男友的媽媽很親。
男友媽媽是爽朗熱情的媽媽,
疼P如疼自己未來的媳婦。
但P總是想念沒跟她住在一起的媽媽。
我跟P的對話都是些日常喇低賽。
她在小房間裡,
玩線上遊戲、躺在床上聊天、和男朋友嬉鬧。
我常常睏乏地看著戶外的光,穿透紅色的窗簾,
進入小房間。
每個青少年都有自己的青春密室,
P在紅色調的青春密室尋找愛。
愛一直是匱乏的。
帶著紅色的熱情的光,
P在其中探索性和身體。
探索她跟這個世界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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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後,
P看完我剪好的《未來無恙》,
不停地啜泣。
我擔心是不是影片中的內容讓她傷心。
結果不是。
她問我:「我媽媽到底愛不愛我?」
我聽她這麼一問,
馬上說:「她當然愛妳,我們拍到她抱著妳說愛妳,不是嗎?」
她嗚咽著笑了一聲,有點自我解嘲的意思。
她知道我在哄她。
媽媽有媽媽的無能為力,
女兒也不深究,
原諒了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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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她說,每個媽媽都有她的難處。
到一個年紀,媽媽到底愛不愛妳,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
妳要自己把心裡面那個洞補起來。
那個從小沒有被愛夠的空洞,
洞裡有對遺棄的恐懼,
就是那個洞,
讓妳一直在愛情裡跌跤。
我慢慢地跟她越聊越多,
她都沒說話。
我問她:「我會不會太囉嗦?」
她很嚴肅的回我,「不會,我正在吸收。」
「有時候我覺得妳像我第二個媽媽,因為那幾年發生那麼多事,妳都在旁邊。」
她長大了,變得寬闊了。
我似乎在她生命中的青春密室裡,
成為一個臨時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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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一開始就想擔當這個角色,
(我比較想當大姊姊)
但關係是互動出來的,
當關係誠實的顯現出它的形貌,
很難硬掰成別種樣子。
以前
我刻意不走進這種近乎託付的紀錄關係
但這次,我無能為力。
我放手讓這關係的形貌罩住我,
它折磨我也甜蜜我。
但我放手讓它長出它想長成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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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照緹(HO Chao-ti)是紀錄片製片人及導演,多年來以邊緣的非主流議題為紀錄對象。作品曾在歐、美、亞洲國際影展獲獎無數。她的影像語彙豐富多元,直指人心,兼具溫柔與鋒利的特質。因為作品中優異的藝術表現,獲得紐約當代美術館(MoMA)邀約展出。近年製作國際性議題的紀錄片,成績斐然。目前除了擔任獨立導演及製片之外,同時擔任台灣國家電影中心董事、臺北市紀錄片從業人員職業工會監事,以及台灣女性影像學會理事。
創作之餘,也是一位游泳教練,以及廚藝愛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