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來看戲的孩子都滿心歡喜地用力地抱「巫頂」,孩子這麼熱情,「巫頂」演員墨鏡的背後卻是邊抱邊濕潤。(圖片由張大魯提供)
2007年1月3日的阿里山鄉,空氣冷冽,山嵐環繞,但2、30公里外,家長、村里長、老師校長們正挨家挨戶,將部落孩子一一接上車,花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來到阿里山國小看他們人生的第一場兒童劇公演。那天廣場上來了一千多人,校長說大概這附近山頭的人都來了。演出完畢,紙風車放了煙火,孩子們超興奮,但身兼主持人的執行長李永豐在後台哭了,事實上,幾乎整個後台的工作人員也都哭了。
2009年12月的台東金峰鄉,數百名孩童在看完紙風車劇團的《巫頂的天才老爸》後,排隊想跟「巫頂」合照,公演完讓劇中主角與孩童排隊合照是紙風車劇團的慣例,沒想到排隊的孩子其實都沒手機。工作人員略顯尷尬,倒是主角「巫頂」靈機一動馬上改口:「歡迎小朋友來與巫頂握手擁抱。」每個孩子都滿心歡喜地用力地抱「巫頂」,孩子這麼熱情,「巫頂」演員墨鏡的背後卻是邊抱邊濕潤。而這場景,就被一旁拍攝的攝影部落客張大魯紀錄下來,他解釋,這就是所謂的「城鄉差距」。
2016年12月的台東海端鄉,紙風車劇團在時隔8年後再重新來此演出「武松打虎」。紙風車劇團的表演是海端鄉的大事,但海端是台東最大的行政區,88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共有7所小學,地主海端鄉公所不但大力協助宣傳,還出車將鄉內各國小孩童全部載到表演場地海端國小,而劇團在反覆的場勘協調後,也協助載運附近關山、鹿野甚池上的孩童來看表演。當天,1600名孩童擠爆學校,笑聲幾乎響徹雲霄。過去8年來,紙風車是唯一兩次造訪海端的公益劇團。
這樣的活動從2006年開始,已經走了13年,早期叫做「紙風車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於2011年12月走完全台灣的319鄉之後,又開啟另一波「368兒童藝術工程」。在這個到全台每一鄉鎮「演戲給孩子看」的計畫裡,他們不申請政府補助,完全仰賴民間捐款贊助,贊助者有基金會、大企業,有想回饋鄉里的出外人,當然也可能有政治人物,紙風車為了不辜負這些捐款者,將每一筆捐款透明上網以昭公信。台大財金系教授陳明賢曾在13年前接受委託擔任這項計畫的財務審核的志工,他前天說,「我可以證明並確保民眾捐款的錢沒有被濫用」、「這件事是過去十年來台灣社會最溫暖最有意義的事」。
試想一下,在這個到全台灣演戲給孩子看的計畫裡,紙風車必須在任何一個窮鄉僻壤搭建一個寬24米,深18米的舞台,還配備劇院級的音響及音控,從場勘、協調、交通、彩排到正式演出,是一個多大的計畫?又需要動員多少的人力才能做好?其每場演出費依其地點遠近,依專業估計至少在90到100萬的規模,以目前每場義捐45萬即到一鄉鎮演出的經費根本不敷使用,當然需要劇團的其他專業收入才得以支援。這種以「專業養公益」的社會企業模式,紙風車劇團其實走在台灣社會之先。
不過,律師葉慶元日前因為紙風車劇團被迫暫停了在台中的兩場公演,指控劇團過去13年來共拿了政府170個標案,總金額3億6千8百萬,怎敢宣稱「沒拿過公家一毛錢」?這脈絡承自於去年九合一大選前的國民黨首都市長參選人丁守中,當時丁守中為了打擊柯文哲的競選總幹事小野,於是指控:「從中央到台北、台中、高雄各地方政府,紙風車劇團包山包海,叫的出名字的標案幾乎都是他們的;紙風車劇團不是紙做的,它是『銀風車、金風車、鑽石風車』,肥死了,所謂319個鄉鎮回饋表演,洗門風剛剛好而已。」
丁守中與葉慶元的說法,混淆紙風車作為一個大型劇團的專業收入與公益演出支出,造成過去半年紙風車劇團的公益捐款開始減少,不僅368兒童藝術工程開始放緩,就連他們行之有年,巡迴全台灣各國中的青少年反毒戲劇工程的演出也銳減。過去13年,紙風車兒童戲劇工程在台中的演出何止數十場,如今地方公務員卻開始要求要繳場地費,要收保證金,要簽切結書,還要收垃圾掃廁所,這不是刁難,什麼才是刁難?終至取消這兩場兒童戲劇,正是這種政治霸凌的後遺症。
事實上,紙風車劇團過去十多年靠著他們自己的專業,承作了馬英九總統任內的建國百年大遊行、郝龍斌市長時代的台北花博,胡志強與朱立倫擔任市長期間「兒藝節活動」,上週才與侯友宜一起為「新北市兒藝節」數千人變裝大遊行。曾任郝市府法規會主委的葉慶元可能沒看過紙風車的戲,他昨天在嘲諷李永豐「玻璃心」、「見笑轉生氣」之餘或可想想,這種政治攻訐除了毀壞這「過去十年來台灣社會最溫暖有意義的事」以外,你可以得到什麼?
※作者為《上報》總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