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政壇流行話題之一便是「柯文哲怎麼了？」自從基本確定「郭柯合」路線以來，柯文哲市長便啟動俗稱「地圖炮」模式往全方位開火，藍綠白政治人物幾乎無一倖免。他一方面批評韓國瑜要參選總統「水準不夠」、「很可怕」，又指責力挺藍營的旺中集團是國台辦代理人；另一方面他對於綠營也毫不留情，砲轟蔡英文的「辣台妹」風格是「飲鴆止渴」，說綠營是派系治國；甚至連合作對象郭台銘也無法倖免，郭找他搭檔參選也一度被柯說成是「分贓政治」。

柯此番從消極的「不藍不綠」定位走向積極的「罵藍罵綠」，全方面得罪人的現象，的確令人好奇。

柯的全方面開火是「校長兼撞鐘」

按照政治慣例，如此辛辣的攻勢一般會交由白手套例如發言人或民代等人代為執行，而準總統級的政治明星本人則講究身段優雅、不結惡緣，避免太過傷害其他陣營支持者的感情。原因無他，候選人在政治攻防時往往希望達到雙重目的：一是削弱競爭對手，二是削弱對手的同時不要被對手的支持者討厭，日後才有可能在棄保操作中受益。兩全其美的辦法便是分工合作，讓下屬扮黑臉，候選人扮白臉。

如今柯文哲如此「事必躬親」地以黨魁之尊親自從事下屬級的人身攻擊，格局明顯不符，反映在民調上便是近來柯本人的民調支持度遞減。按照美麗島電子報八月底的國政民調，柯文哲本人的總統支持度從七月底到八月底，降了 3.4個百分點 (25.3→21.9)，在「蔡韓柯」三角督中落後到第三名。連「郭柯合」選項也因而受到波及，郭台銘+柯文哲的總統民調同時間減少了 2.2個百分點 (28.2→26.0)，從原本第一名降為和韓國瑜並列第二。再看蘋果日報民調，數據雖有落差但是趨勢基本一致，「郭柯合」的最新民調也罷跌了約 7個百分點 (35→28.1)。

柯為什麼不像他五月份總統民調領先群雄時一樣謹言慎行，坐山觀虎鬥就好，而要打出如同金庸小說的「七傷拳」的傷人也傷己的地圖炮？既然要打地圖跑，柯文哲又為何要以主帥之尊降格親當砲手？

開地圖炮是市場區隔

最簡單的解釋當然是柯文哲眼見民調下滑，在氣急敗壞之餘情緒失控。但是也不妨從選舉利益的理性決策角度來觀察。

柯對於蔡韓等人的辛辣攻擊，其實正符合柯的近期選舉利益。因為柯現在的目的不是當能夠過半的總統候選人，而是要穩住 20% 上下的立院政黨票，攻下 8-10席的不分區立委。

在政治上，「對外擴張性」和「內部凝聚力」兩者往往不可兼得。當柯的目標是過半時，柯自然會溫良恭儉讓。訴求越模糊，越讓人找不出吐槽的點，也就能夠確保一半以上的人起碼不討厭他，他才能夠維持成為「無魚蝦也好」的棄保受益者的可能性。

相反的，當柯的目標是要打造凝聚力高而且投票熱情可靠的小群體時，他當然會搏出位。候選人主張清晰而好惡分明，選民才能夠明確而熱情的肯定或否定他，才能夠培養出忠誠度極高的鐵粉，也就等於在打造可靠性高的投票部隊。這就是柯現在的選擇。

在某種意義上，這種「選民市場區隔」考量可能也是韓國瑜在新北市的首場總統競選造勢晚會上當著全世界的面喊出「他奶奶的」和「恁爸等你」等口吻過激的「語助詞」時的動機。讓七成選民搖頭覺得有失總統體面並沒有關係，只要能夠讓三成的韓粉和正藍選民狂歡和效忠，便能夠確保廣義藍營的韓郭之爭中韓能夠過半，確保在選舉關頭「棄郭保韓」機率高於「棄韓保郭」。

再談柯，當然，人手不足也是一個原因。民眾黨畢竟是新設的小黨，柯陣營至今除了他本人之外似乎並沒有培養出區域立委以上等級的政治明星，所以柯只好「御駕親征」，需要親自開火才能夠取得足夠的媒體興趣和熱度。沒有撞鐘者可以代勞時，「校長兼撞鐘」也是不得已之舉。

郭柯合的隱憂

柯文哲如今以搏出位的令人「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選舉策略固然符合他和民眾黨的近期選舉利益，卻不符合郭台銘的選舉利益。原因無他：柯的目標是 20-25%立委政黨票，但是郭台銘的目標卻是要攻下 40-50% 的總統選票。前者是複數選區，主張需要愛恨分明，後者是單一選區，形象卻需要身段優雅、兼容並蓄。

既然兩人的選舉需求大相逕庭，如同一個多月前的幾篇拙文裡所預測的，郭柯聯盟恐怕並不穩定。這也解釋了為什麼近月來柯文哲火力全開期間，郭台銘反而鮮少公開發言，以免矛盾公開化。

隱憂也體現在「郭柯王合」的第三根支柱王金平前院長近日的公開呼籲。王表示雖然三人在總統選舉層次結盟，在立院人選方面卻不一定要由民眾黨提名，按照王的原話便是「聯盟中可以再有小聯盟」，不妨各掛各的旗，兄弟登山、各自努力。

這一方面固然是在立委選戰大家各有團隊，短時間內整合不易時避免公開撕破臉的妥協方法。但是另一方面這是不是也有部分出於郭王想和柯做切割，避免柯為了衝高民眾黨立委政黨票的愛恨分明路線，影響到郭台銘選總統所需的溫和形象？

若此猜測沒錯，柯文哲便需要認真考量溫水煮蛙的危機。他一方面總統選舉支持郭，將柯粉讓渡，另一方面卻又似乎遭到未來的柯粉新共主郭台銘默默切割。一旦郭選上總統，走「淺白」溫和路線的郭不無可能會將一路以來走「深白」激化路線的柯文哲視為麻煩，類似走相對溫和務實路線的淺綠民進黨時常抱怨訴求理想純度高的深綠時代力量「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相對的，若是郭選敗，舊柯粉和新郭粉恐怕會怪罪都是柯文哲的激進路線扯後腿。

等到選後，柯文哲的淺綠粉有許多已經回歸「辣台妹」，淺藍粉爭不過藍營出身的郭台銘，白粉又已經被柯親手送給郭台銘，柯的台北市長任期也已經逐漸走近跛鴨階段，他將如何自處？地圖炮路線或許一時可以守住兩成支持度，然而在選後原柯粉們從此藍歸藍、綠歸綠，白粉走台銘，柯又要從哪裡開發新選票，重建五成支持率的政治基礎？柯是否已經未雨綢繆地開發出新的原子彈，選後足以防身？

※作者為澳洲國立大學的書蠹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