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五八年（安政五年）八月，額爾伯爵（編按：英國使節團全權代表，原文名為James Bruce, 8th Earl of Elgin）的秘書俄理范來到長崎，他如此描述：「我看到半裸的男女側躺，或是趴在地上，他們的小孩則是裸體的狀態，不斷地喝著取之不盡的泉水（指母乳）。女性幾乎露出胸部，男性則是用簡單的兜襠布遮掩下體。」此外，俄理范在下田也觀察到類似的情形：「下田與長崎相同，貧窮百姓的服裝也相當簡樸，男性大多只有在腰際綁上兜襠布，女性通常會露出上半身。」

雖然依職業而異，但很多日本人在工作時，幾乎是赤裸身體的狀態。一八六○年（萬延元年）與普魯士遣日使節團一同來到日本的愛爾貝號運輸艦艦長維爾納（Reinhold Werner）表示：「像是手工業者、體力勞動者等勞動階層，在夏天工作時只會身穿兜襠布，或是全裸。」例如扛轎車夫或馬夫，以及明治時代的人力車夫等，大多都是裸體工作的狀態。

另外，不僅是男性，有些女性也是裸體工作。維爾納艦長說：「女性在家中工作時，如果感到炎熱難耐，就會脫掉和服，跟全裸沒什麼兩樣。」日本民俗學家柳田國男也說：「日本人在夏天的工作服中，有包含裸體這個樣式。」如同他的看法，由於日本氣候高溫潮濕，身著簡便的衣服，或直接脫掉衣服，就某種含意而言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此外，這也是愛惜自身衣物的表現。無論如何，當時日本人外出時得身穿衣服的意識顯得薄弱，並且無法強加改變。

因此，從公共浴場入浴後，直接光著身子走回家的行為，並沒有特別不可思議之處；以裸體之姿在街上大搖大擺地閒晃，也不會引起旁人側目。對於這類驚人的行為，許多外國人都有相關記載，漢伯特（編按：瑞士使節團首席全權大使，原文名為Aime Humbert-Droz）的記載如下：「只要是入浴客，無論是男是女，當他們想到大街上吹吹風的時候，即使全身赤裸地走出去，也沒有人會責怪他們，這種習慣已經被日本人視為稀鬆平常。因此，進入熱湯沐浴後，如果不想讓如同蝦子般紅通通的美麗膚色消失，就會直接光著身子走回家，這舉動完全沒有大礙。」

龐貝（編按：荷蘭海軍軍醫，原文名為Pompe van Meerdervoort）也有類似的記載：「我還目睹其他令我不可置信的事情。我看到日本人泡完湯，無論男女，都是全裸的狀態從浴場走出來進入街道，如果住得近的人，就會直接走回家。他們全身泛紅，身體的汗水滴滴如珠，但任何人見狀都不會在意。」

於一八六一年（文久元年）來到日本的法國人杜賓（Charles-Louis Du Pin）上校，對於日本與自身國家風俗習慣的差異性，感到十分困惑。他說：「這個國家的人們，並不知道我們平常所稱的羞恥心。不分男女，他們已經習慣每天在錢湯碰面，錢湯設有可供大眾一同混浴的浴槽，每個人我行我素地享受著湯浴，毫不在意旁人的行為。當他們泡完湯，只會把衣服套在手臂上，而不是好好地穿起來，就這樣直接走回家。」

當日本人聽說有外國人造訪，就會赤裸裸地直接從浴場跑出來看熱鬧，這也是常見的光景之一。一八六○年（萬延元年）來到日本，擔任普魯士遣日使節團的特命全權大使歐倫堡伯爵便寫道：「即使是炎熱的氣候，當我們經過蒸氣瀰漫的湯屋時，看到裡頭的人們全身赤裸，跑出來一探究竟。」

俄理范也寫道：「入浴中的男或女，除了拿著肥皂或其他日本傳統替代用品外，似乎都忘記自己身上沒有穿衣服，一群人擠在門口。」從以上的記載來思考，當時在日本的街頭，目睹他人裸體是件稀鬆平常的事，也沒有必要去遮掩。由此可見，裸體似乎帶有「日常用品」的特性。然而，我認為不可妄下結論，還是得繼續探究當時日本人的生活習慣。

*本文摘自《裸體日本：混浴、窺看、性意識，一段被極力遮掩的日本近代史》，創意市集出版。

【作者簡介】

中野明

日本滋賀縣人，日本立命館大學文學院哲學系畢業，曾任同志社大學兼任講師，目前從事歷史文化、經濟經營、資訊通訊三大領域的寫作工作。擁有多本著作，包括《速解日本文化論：25本名著‧解讀日本人的自我認同》（遠足文化）、《Globe Trotter—世界漫遊家漫步於明治日本》（朝日新聞出版）、《腕木通信》（朝日選書）和《東京大學第二工學部》、《物語‧財閥的歷史》、《戰後‧日本的首相》（以上3本為祥傳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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