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選舉，沒有規定同黨一定要選擇同黨，在投票箱內你怎麼蓋章沒有人應該知道。2016年美國共和黨推出川普角逐總統，但他一連串不堪聞問的過去，例如曾大談如何對女性毛手毛腳，向有夫之婦求歡等等，就讓多位同黨國會議員和大老人物紛紛跳出來說自己這張票投不下去。

在川普競選不斷被「挖歷史」的那段時間，就連共和黨籍的眾議院議長保羅‧萊恩（Paul Ryan）也因為理念不合，公開說自己只會努力維護共和黨國會中的多數地位，不再挺川普。黨內一個個同志站出來打擊自己的總統候選人，讓共和黨呈現分裂狀態，川普則是打死不退。

因為川普爭議不斷，除了黨內有人打算割袍斷義，其實也動搖了部分支持者的信心，很怕選戰一路走下去，會又爆出什麼難堪和負面的往事。競選過程，川普確實因為諸多個人因素腹背受敵。

去年9月過世，在共和黨內備受尊崇的參議員馬侃也是反川普的黨內指標人物。他早在川普羞辱陣亡穆斯林將士（Humayun Khan）的雙親時，就曾說過希望美國人分清楚川普的言論不代表共和黨和共和黨官員。當川普正式成為黨候選人，很不欣賞川普的馬侃，身為黨之大老，又再次公開強調川普不是他的選擇，他的妻子也不會投給川普，尤其因為川普對女性那些淫穢的言論，更讓他卻步。

馬侃反對川普眾所周知，當時也有不少川普支持者憂心這會分裂共和黨，而且根本是在助攻民主黨的希拉蕊，尤其甚至有國會議員主張「這次乾脆先讓給民主黨，下一屆再把白宮拿回來」，可見川普有多麼不得黨內人緣。

美國未必會因為川普而偉大，卻因為有馬侃這樣的政治人物而很不一樣。（資料照片／美聯社）

馬侃反川普，不投票給川普是一回事，另一方面，我們卻也別忘了馬侃在反對自己黨總統候選人的同時，他也為美國民主的深化做了良好示範。馬侃說川普不是他的選擇，同一時間，他也表明，川普是贏得共和黨多數黨代表支持的候選人，他尊重這項事實，而且，就算他票不投川普，也會如同他從來沒有投票給民主黨的總統候選人一樣，不會把票投給希拉蕊。他選擇同時對得起自己良知和黨魂的作法，就是在選票上寫下他認為有資格擔任總統的優秀保守派共和黨人名字。

民主選舉就是自由選擇，跳出來競爭參選是權利，不想投票給自己黨內同志，是選擇，而就算跳出來參選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拉下自己黨內同志，很可能已掉入民主的暗黑手段，卻沒有人可以反對任何人這樣做。但假設曾在2008年征戰白宮失利的馬侃，在2016年黨內反川普的浪頭上，轉而投身諸多理念、價值迥異的民主黨，期待獲得支持，或者藉由一票和共和黨長期基本價值對立的民主黨人，力拱他出來挑戰川普，共和黨人會如何評價馬侃？又民主黨人其實是如何算計馬侃？美國普羅大眾又是怎麼看他？

馬侃一直是共和黨內從不掩飾自己真實想法的人，儘管很多時候因此招致其他同僚反彈。曾有共和黨支持者在一場座談會上對馬侃說，他無法相信歐巴馬，因為歐巴馬是「阿拉伯人」（歐巴馬一度為國籍問題被對手追打），但馬侃卻說，「他（歐巴馬）是個值得尊敬的人、公民，只是剛好在一些議題上跟我有不同意見而已」。看到幕僚為他維護對手的發言面露驚訝，他才又補上一句：「這才是這場選戰的核心」。馬侃就是這樣的人。

馬侃是忠貞的共和黨員，但他很清楚「政敵」之所在，是出於自己的理念之間，他是因為政治理念選擇共和黨，因為道德理念不支持川普，討厭川普甚至討厭到生前就先聲明日後不要川普來參加他的喪禮，但是否就此靠攏民主黨去打擊川普，考驗的就是政治格調。他還是他，馬侃的所作所為，一直是大家所認識的那個馬侃。

回看台灣政壇，今天，那個很討厭蔡英文的呂秀蓮，那個曾經在美麗島事件入獄的呂秀蓮，曾經榮登台灣首次政黨輪替大舞台的呂秀蓮，是同一個人？那個今天為了個人參選總統連署過關，可以和葛永光、羅智強笑咪咪並肩而坐的呂秀蓮，又是誰？

一個像樣的政治人物，應該會很重視自己最基本的信仰和價值觀，他不見得要和不同立場的人老死不相往來，但至少要為一路以來自我認知的那個自己負責，誰都知道政治光譜截然不同的葛永光、羅智強此時此刻為什麼會幫忙呂秀蓮連署參選總統？更讓人疑惑的是，呂秀蓮居然也可以一副沒事的樣子欣然接受。這是在締造「政治大和解」的一段佳話嗎？是為台灣政治新氣象吹來一朵祥雲嗎？真的怎麼看都不像。

呂秀蓮和馬侃代表的一地政治文化差別就在這裡，美國未必會因為川普而偉大，卻因為有馬侃這樣的政治人物而很不一樣。呂秀蓮說她走這一步是因為「痛恨當權派收割民主成果」，這更證明了她過往為這塊土地所做的一切，原來都是有償，並期待反饋的。如此話說回來，那又是大家所熟知的呂秀蓮了。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