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歷史演進角度,香港一直在為大陸立鏡,每一次抗議、每一場運動都對大陸漸擴漣漪。(湯森路透)
6月9日「反送中」大遊行引發的香港抗議運動,發酵持續近五月,越鬧越大——元朗事件、公務員加入、八五「大三罷」……直到十月反「禁蒙面」、10月16日林鄭在立法會被轟下臺、10月20日九龍大遊行……1997年以來,香港最大也最長的政治危機。筆者雖遠在寧靜的北美普林斯頓,憂慮日增,不知這次運動如何「收官」?天天與全球華人一起注目香港、憂心香港。
香港問題的癥結很清楚:特區政府無權自主解決港事,一舉一動受掣北京,得看中南海臉色,數失平息事態時機。「反送中」運動初興,港府如立即擱置或罷議「送中」議案,事態便不會擴大升級。但港府一直「不理睬」,林鄭久久不出,太失民心,激怒港人,抗議訴求從一項「反送中」擴至五項,包括「林鄭下臺」、「真正雙普選」。8月5日「大三罷」(罷工罷市罷課),學生上街、公交停運、機場停擺,事態不僅震動香港,都影響國際了——英國外交大臣向港府喊話、美國總統川普將香港問題掛鉤貿易戰、美國副總統彭斯為香港喊話……
當然,林鄭無視港民抗議怒潮,根子自然在北京,體現北京意志,就是要「三個代表」。中國所有今弊均源自總根子的中共——自外於普世價值的一黨專政、強項堅持赤色意識形態。更不要臉的是:如此剝奪國民人權、剝奪言論自由、人身自由,還自稱「三個代表」——代表中華民族的根本利益!
無論如何,香港畢竟不是大陸,尤其百萬大陸「游水仔」及後代(香港反共主力),「牢記階級恨,不忘血淚仇!」堅決不願吃兩遍苦受兩茬罪,「反送中」當然透發出他們血液中的堅決反共,與中共越遠越好!對大多數「反動港民」的這一底色,中共一清二楚,從心裏有寒氣。
事態延至今日,乃中共與林鄭一直在用拖刀計,希望拖掉港民的銳氣,以時間換空間,用耐性換決心,拖掉港民的銳氣與決心,以期不了了之。但港民用實際行動表明他們的決心,在堅持、在抗爭,他們知道勝利只能從斗爭中獲得。
事實上,已然形成的港民底色怎麼可能改變?就算這次「五大條件」未得全部滿足,根子總是種下,民意訴求已懸旗掛了,很難改變了,能改變的只能是政府,因為按民主政治的價值序列,政府乃是民眾的委托管理者,只能以民意而進退。中共的壓制式管理理念,已經不可能為港民默認接受。林鄭只有擺出解決問題的姿態,啟動某些議案程式,讓民意通過議案得到合理表達,才有可能平息這次「燎原大火」。
民眾「和理非」抗議,民主政治必有之義,民主政府繞不過去的重大課題。民主的精義就在於尊重民意,尊重多聲部訴求,不能由政府自授「三個代表」。大陸長年超穩定的「平安無事」,可是刺刀下的絕對壓制、以剝奪民權為椅墊,中宣部長的第一責任就是「只讓媒體發出一種聲音」(前中宣部長劉雲山向江澤民的就職保證語)。
香港雖尚在民主實習期,畢竟有著英殖150年、「特區」22年的深厚地基,港民的民主自由意識積澱已厚。更重要的是:香港不是北京,中南海還不敢將坦克開到香港去!如想再來一次「六四」屠港,且不說中南海是否有那「賊心賊膽」,真下達開槍令,變數實在太大,時代不同了,港民不是陸民,港警不是共警,共軍也不是三十年前的共軍了,中南海有那「信心」麼?
中國的事弄成這樣,當然都是馬列惹的禍。1956年8月30日中共「八大」預備會議,毛澤東放言「超美」:
你有那麼多人、你有那麼一塊大地方,資源那麼豐富,又聽說搞了社會主義,據說是有優越性,結果你搞了五六十年還不能超過美國,你象個什麼樣子呢?那就要從地球上開除你的球籍。 註更多《毛澤東選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北京)1977年,頁296。
63年過去,中國人均GDP至少距離美國五倍,再過五六十年好像都趕不上哩!2018年,香港人均GDP$4.87萬,中國才$0.978萬,就算中共公佈數據屬實,也還差得遠!社會主義硬沒體現出壓倒「西風」的優越性。所謂的「優越性」,僅僅體現於端著刺刀獨霸話筒。習氏的「大撒幣」可經國民同意?沸沸揚揚的「大外宣」還不是依仗暴力只放送自己的聲音?
馬列不死,華難未已。大陸貪官一茬茬,春風吹又生,「紅旗」還能打多久?最關鍵的是:「紅旗」有多少歷史合理性?符合多少「特殊國情」?
人民要革命,香港要自由!革命雖無接班人,自由卻有後來人。一位香港面對媒體鏡頭:
我也知道我們的抗爭不一定有用,但我們現在不問「有沒有用」,只問「應不應該」。
只此一句,折射出當今港青的思想覺悟,透發超越「陸青」的人文層次,使我們看來香港的希望。所謂國家現代化,當然得體現於青年的思想意識現代化。中國走向現代化,難道能遵循中共的邏輯?如沿著紅色邏輯就能通往現代化,豈會有大饑荒、黑文革?何必搞改革開放?何必路走回頭恢復私有制?何必加入WTO?何必……
從歷史演進角度,香港一直在為大陸立鏡,每一次抗議、每一場運動都對大陸漸擴漣漪,滲物細無聲,中共封都封不住的「憲政教科書」,榜樣的力量無窮。五個月來,「陸民」微信群關注度最高的當然是「香港」。
民主只能靠爭取、自由只能來自努力,尤其在中國尚未進入民主的歷史檔口。無論如何,量變終會成質變。方向必須選擇,原則必須堅持,自由必須保衛,我們必須努力!
※作者為大興安嶺知青/復旦文學博士/上海財經大學人文學院教授/美國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歷史所訪問學者(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