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7月,尼克森獲得提名前與詹森在白宮會面。(圖片摘自維基百科)
一旦學到世界是如何運作,我們就不想重新再學一遍。大腦的設計並不會讓我們重新思考已經想通的問題。幾年之前,一份針對猴子進行的實驗中,只要猴子朝某個方向看,有百分之六十的機會科學家會獎勵這群猴子喝果汁。那麼猴子會怎麼做?一旦經過訓練,他們就不會朝另外一個方向看,他們忘不掉之前的訓練經驗:他們學到的是看向某一邊,而不是另外一邊。科學家探測猴子的腦部活動,有了全新的發現。猴子只要學到看向一個方向會有好處可拿之後,當看向那個方向時,牠們的大腦活動就停止運作。對牠們的大腦而言並不需要做什麼決定,經驗證明應該這樣做,而不應該那樣做。這是我們不願改變觀點的主因,何必浪費時間呢?我們認知上也傾向不改變,這個決定不是有意識的,大腦為我們做出這個無意識的決定。一旦我們下了決定就不會改變,還會正當化自己的決定。根據幾份研究,在投票之後問選民他們對於自己選擇的候選人的想法,跟幾分鐘還沒投票前相比,他們通常更確定自己的選擇就是最佳人選。
選民決定尼克森應該連任後,就不想思考他不值得連任的可能性。他們不想重新思考已經做出的決定。每隔四年,選民就要做出最重要的政治選擇,也就是決定總統人選。然而我們竟然是錯的?大多數人不會接受這樣的結論。在一九七二年的秋季放棄尼克森等於是放棄生命的意義。如果選擇尼克森是錯誤的選擇,那麼其他的選擇就也有可能是錯誤的。也許尼克森的「越南戰爭越南化」的政策是錯的,那麼他對中國及蘇聯態度軟化也可能是錯的,也許支持鎮壓抗議遊行的警察也會是錯的。誰會想要再一個個提起這些問題?
報紙上對水門案的報導盡是尼克森如何濫用職權,但實際上水門案牽涉的層面更廣。證據就是當人們終於放棄尼克森後接踵而至的事,許多人放棄了與尼克森有牽連的政治立場,之後很多放棄尼克森的選民在跟水門案沒有關係的議題,比如墮胎和種族議題上,轉向左派。再舉一個例子,在一九七二年支持尼克森的男性民主黨人當中,因為水門案放棄尼克森之後,超過一半從反對墮胎轉而支持墮胎。這合理嗎?當然不合理,因為水門案與墮胎無關。
這些選民為何改變立場?心理機制讓我們傾向一致,特別是我們的信念與行為衝突時。雖然我們常常抱持著衝突的想法,但明顯的自我矛盾還是會讓我們不適。我們的本性不如華特.惠特曼在他的詩中所言,在〈自我之歌〉一詩中,他說:「我矛盾了?很好,那就矛盾吧。開闊如我,無所不容」。不過這並不是大腦的運作模式,人類大腦不喜歡「認知失調」,社會心理學家利昂.費斯廷格在一九五○年為此現象命名。我們不會與自我矛盾和平共存,而是想方設法減輕矛盾,為了減輕矛盾我們會做到怎樣的程度?非常誇張的程度。
在費斯廷格對於認知失調最膾炙人口的研究《預言失效時》一書中,費斯廷格說了一個很有名的故事:芝加哥有一名家庭主婦變得信奉神祕主義,而且相信世界即將滅亡。她預測將有大洪水淹沒全球,讓人類滅亡。她宣稱這個訊息來自另外一個星球。除了她及她的信徒以外,其他人都會滅亡。會有一艘從外星球來的飛碟把他們送到另外一個星球克拉利恩,她的信徒因為感受到世界末日即將來臨,所以變賣包括房屋跟家具所有財產。接著預言所定的日期到來,在一九五四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她跟她的信徒聚在一起等待飛碟把他們拯救出來。他們預期此事將會發生在午夜鐘響時,但時辰到了卻什麼也沒有。也許上帝在不同時區,所以他們繼續等。幾分鐘過去了,之後又是幾小時過去了,依舊毫無動靜。但是這依然沒有動搖他們對於預言的信心,他們一發現沒有飛碟會來接他們,也沒有大洪水即將來臨,他們就下了結論說:他們拯救了世界,他們的信念感動了上帝,所以祂決定赦免人類。他們拯救了我們。
以我們的見解,很容易就會把這些人當成是相信荒謬空想的信徒,但是害了他們的這種思考模式,我們都有可能深受其害。我們都想要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不是假的。這就是固著偏誤生效的實例,我們對於世界的觀點一旦固定下來,就會抗拒改變。要是我們被迫面對這令人難堪的事實,就像芝加哥的這群信徒必須面對地球上的芸芸眾生並沒有要滅亡,我們都能找到許多理由解釋這些事,這是因為我們痛恨認知失調。
尼克森自己因為這種心理機制受益過兩次。一九七一年,他出訪中國,震驚了全世界跟他的支持者,因為他們都以為尼克森反共的意志堅定,所以當他發布了令人震驚的宣言──跟中國有關的政策改變,這些支持者做何反應?這些支持者有大半都追隨尼克森的改變,改變自己對於中國的看法。他們藉由大幅改變態度減輕認知失調,當選民所信賴的領導者改變,這就是這些選民常做的應變。這是領導者之所以能領導選民的原因,在多數的議題上,選民對領導者的忠誠比他們對於某個特定議題的立場還要堅定。在這樣的例子當中,對於身為整個政治民主制度下的我們,直覺其實有利於我們。
擁有這些直覺其實對我們而言是幸運的事,想像一下如果我們不再想要追求這種認知的一致性的話會發生什麼事?每一次領導者為了因應新的局勢而決定要把國家帶往新的方向時,民眾就會拒絕追隨他們的領導,並堅持自己原先的觀點。真是惡夢一場,如此一來領導者無法帶領國家,政治會陷入僵局,民主將會崩潰。我們將無法逃離過去的陰影,我們就會跟法國政治家塔列對於波旁王朝的嘲笑如出一轍:我們從過去學不到教訓,也忘不了過去。但是認知失調也不都是有利民主。看看在一九七二年發生的事,水門案爆發時,支持尼克森的選民再次面臨了矛盾,這次,他們相信尼克森基本上遵守倫理道德這個想法,以及媒體上報導的事實之間產生了矛盾,因為報導中的尼克森並不是這樣的人。為了解決這樣的矛盾,他們做了什麼?他們忽視水門案,只要忽視水門案認知失調的問題就迎刃而解,這個例子當中認知失調這種心理機制就不利於民主運作,反而破壞了民主,這是有害而無利。領導者必須承擔責任,民主才能運作,選民卻任由尼克森恣意妄為。
身為政治動物,我們總說「選賢與能」,事實上,
統計研究發現,某個偶然的悲慘事件(例如:
為什麼會這樣?
作者橫跨數個研究領域,把政治學、心理學、神經科學、
問題不在知道的不夠多,即便透過教育宣導,
原來,我們的腦部結構僅適合在150人的小群體運作,
又例如:支持者很難改變對政治人物的支持,
最後,作者還是給了樂觀的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