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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濁水專欄:為何這些人非得把中華民國台灣拆分開來

林濁水 2019年12月17日 00:02:00
「台灣」這個招牌在眾多國際場合失蹤,並不是台灣被國際拒絕,而是國民黨去台灣化政策下的結果。(基進側翼提供)

「台灣」這個招牌在眾多國際場合失蹤,並不是台灣被國際拒絕,而是國民黨去台灣化政策下的結果。(基進側翼提供)

1987年蔣經國說了一句國民黨人傳頌到現在的一句話「我在台灣居住、工作四十年,我是台灣人 ,我也是中國人。」——國民黨說,蔣經國這句話太英明了。只是沒有人知道什麼時候蔣經國開始英明地認同自已也是台灣人,如果他早就這樣認同,卻忍了一輩子直到走到生命的盡頭才説出來,也真是太會忍了,太神奇了。

 

伴隨他這一句話講出來的是,在同一年宣布解除蔣家對台灣的戒嚴統治。

 

解除戒嚴,他藏在心中的台灣人認同才一齊見了天日,可見所謂戒嚴豈不等於是在「戒台灣人的嚴」?不幸的是,正是如此。只要是在戒嚴時期接受過國民教育的台灣人,他們的共同經驗是,學校是禁講台語的,他們愛聽的流行歌,愛看的布袋戲、台語片,在兩蔣鐵腕統治下是一路被壓迫限制播放、演出的。兩蔣政權的「台灣敏感症候群」甚至歇斯底裏到了這樣的程度:台灣子弟到美國只要參加台灣同鄉會就會被特務盯住,往往就成了不能回故鄉的黑名單份子,在海外一流浪就幾十年。

 

在兩蔣這樣的統治下,台獨當然成了中華民國的寇讎,台獨份子就成了叛亂犯,而眾多台獨份子也只能決心和中華民國誓不兩立。等到解嚴了,蔣經國也去世了,但是國民黨的台灣敏感症還是沒有消退,中華民國法院繼續把台獨份子送進牢獄,一直到刑法100條修改,不能再關人都已經快30年了,如今國民黨仍然把台獨恨得牙癢癢。台灣國當然得痛駡,連把中華民國和台灣連在一起說「中華民國台灣」也不可以,說是借殻上市,非讓高尚的中華民國和敏感的台灣切開得乾乾淨淨沒有瓜葛不可。國民黨對台灣兩字的敏感真是太病態了。

 

去台灣化!去台灣化!再去台灣化!

 

國民黨政府這個切割台灣的「去台灣化」的病態反應,在1971年外交雪崩後,和斷交各國設代表處取代大使館功能的時候發揮得最淋漓盡致。

 

1969是中華民國邦交國最多的一年,擁有70邦交國,到1979和美國斷交,10年之間邦交國剩22個,1992上升到30個,如今又剩下15個。在1971~1979年斷交潮最洶湧的時節,一旦斷交駐外大使館不能再叫大使館,甚至代表處的名稱也行不通,於是駐外官署名稱改得亂七八糟,包括:貿易中心、商務辦事處、新聞處、貿易公司、旅行社、協調會、觀光協會⋯⋯等等不一而足。

 

用來取代「中華」這一個「國號」的,更是令人瞠目結舌,包括:亞東、遠東、孫逸仙、台北、自由、大華、太平洋、亞洲、北美事務⋯⋯令人眼花撩亂。 更多粗略統計有:亞東貿易中心2處、遠東商務處12、遠東商務處6,孫逸仙中心4、台北商務處2、自由中國新聞處3、遠東新聞社1、、大華貿易促進會1、自由中國中心1、台北經濟貿易觀光促進會1、中華商會1、中華旅行社1、太平洋經濟文化中心1、遠東貿易公司1、北美事務協調會1、中華民國光華傳播事業公司1、亞洲貿易促進會1。共四、五十個。但是其中凡曾改名中有有中國、中華以及台灣的後來都再改掉。

 

駐外單位的「國名」改得這樣亂,關鍵就在於非閃避台灣這個令國民黨敏感到可怕的名稱不可。為了閃避台灣,駐同一國家的大使館,名字甚至都一改再改,例如荷蘭,先是駐荷孫逸仙中心,再改成駐荷蘭遠東商務辦事處,然後又成了駐荷蘭台北經濟文化辦事處,最後是駐荷蘭臺北代表處,前後改了5遍,真是忙亂得可以。在忙忙忙亂的改名過程中甚至若有一兩個國家一不小心用了台灣的名義,後來也都再改掉。

 

為這些官署取了奇奇怪怪的名稱,其意義在於「確認」雙方關係的非官方性,是純民間性質。毫無疑問的,把彼此行使國家公權力的駐外官署硬是鴕鳥地「去官方化」說他是「純民間組織」,完全就像中華民國政府曾以實際上只統治到台澎金馬,卻以全中國唯一合法政府的名義,高坐聯合國常任理事國席一樣,完全是兩岸分立的事實被冷戰格局澈底扭曲的荒唐結果。所以一旦冷戰結束,中國又爆發了天安門事件,舉世嘩然,於是一時之間,台灣對外關係得到一定程度的「復權」,奇怪的官署稱呼不是改成代表處就是辦事處,表示從純民間機構升格為準官方機構。

 

國民黨非把拼在一起的「中華民國台灣」六個字拆開來不可,並不令人奇怪。(圖片摘自蔡英文臉書)

 

至於「國號」方面,現在也幾乎全改成「台北」了——-仍然迴避了台灣的「可怕」稱呼,但是到底改得一致,不再五花八門了。到了今天,唯一從台灣恐慌症,去台灣化的病態中掙脫出來的,只有「北美事務協調委員會」正名為「台灣美國事務委員會」,其他的都仍然處在去台灣化的狀況中。

 

藍營的台灣恐慌症

 

由於斷交後外交部駐外單機構名稱清一色的去台灣化,而大家習以為常後,國民黨便借這樣的「國際事實」回頭營造「台獨做得成嗎?」的「國內」氣氛。事實上,很淸楚的,「台灣」這個招牌在眾多國際場合失蹤,並不是台灣被國際拒絕,而是國民黨去台灣化政策下的結果。

 

1971、72兩年是中華民國和各國斷交的最高潮,這期間也正是蔣家父子權力實質交接的期間。1972起,蔣中正多病,任命蔣經國當行政院院長,把統治實權交給兒子,在同時,斷交國建立來往機構時採取去台灣化的政策也就由父傳子,一路延續下去。

 

在去台灣化的國家大政方針上,蔣經國甚至推動得比蔣中正更加雷厲風行。1972年,教育部通知三電視台,嚴格限制台語節目播出,1976 年實施的《廣播電視法》,規定電台、電視「方言」播出時間不得超過 20%,並逐年減少直到消失為止。終於盛行一時的台語布袋戲、歌仔戲、台語片從電台節目上、從戲院消失,從此沒落,一代台語歌紅星文夏淪落到底層社會酒攤去唱那卡西⋯⋯。

 

蔣經國雷厲風行去台灣化的新背景

 

蔣經國實質接班前夕,聯合國大會通過2758號決議,決定立即把「蔣介石的代表」從聯合國「驅逐出去」,1978年又遇到台美斷交,兩個外交核爆級衝擊台灣,一時「芒果感」在社會四處瀰漫,焦慮之下,黨外人士高舉「台灣前途應由台灣住民自決」挑戰國民黨統派立場的正當性;而留美學生中,從低調的台灣同鄉會到各個激進台獨組織更群情激昂,和集中在保釣旗幟下號召反獨反共的愛盟 更多早期加入的有馬英九蘇起、郁慕明、關中、趙少康、李慶華等人。分據統獨兩端立場,對峙得誓不兩立。

 

於是1970代到1980年代末期,將近30年間,大環境舖墊了蔣經國政權比蔣中正政權患上更變本加厲的、更加歇斯底裏的台灣恐慌症,並執行更積極的去台灣化的國家大業。

 

一個在台灣的幾乎所有的時光都雷厲風行地推動去台灣化的強人,居然在告別人世的前夕突然一句「我已經是台灣人了」。(圖片摘自行政院網站)

 

這樣一個在台灣的幾乎所有的時光都雷厲風行地推動去台灣化的強人,居然在告別人世的前夕突然一句「我已經是台灣人了」。轉折的猛烈、戲劇性真是無以復加。扭轉他內心的無比巨大力量是什麼,後人只能推測,難有正解。然而在講了這句話的第二年1月他就去世了,這句話也就見不到他進一步的舖陳了。於是令人難以準確拿捏其中意涵,連而國民黨人意見都落差巨大,例如,1993李登輝政府宣布母語教育將列入國民教育課程,深藍人士到現在都大不以為然的還大有人在,但是在當時要不要反對卻又很猶豫,多半是嘮嘮叨叨念念有詞了事。

 

兩蔣魂兮何歸,魂兮徬彷

 

決心認同後,台灣先人的作法是這樣的:認同台灣前,必望死後子孫把他歸葬唐山;但是一旦決心認同台灣,則把祖憤遷葬台灣以便年年祭奠。那就從這裡出發來看看蔣家一族吧。蔣經國說他是台灣人是什麼意思呢?他去世已經30多年了,到底安葬台灣?歸葬奉化?南京?還是就一直在桃園「暫厝」下去,一直不落土為安?他的的子孫們爭爭吵吵,已經30年了,全無結論,於是兩蔣父子兩人真是魂兮何歸,魂兮徬彷!

 

這樣,藍色人士偶而盛贊蔣經國臨終前這句話,而更多的時間又對台灣兩字仍然充滿了不安,以致於到現在還大嗆「借殼上市」!對於這個說法,非把拼在一起的「中華民國台灣」六個字拆開來不可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作者為前立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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