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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蝸藤專欄:何必苛責氣候少女童貝芮

黎蝸藤 2019年12月19日 07:00:00
筆者並不認爲防止全球變暖是一件迫切的事,但這不意味著,對一個有理想的少女冷嘲熱諷是一件正確的事。(圖片取自童貝芮Twitter)

筆者並不認爲防止全球變暖是一件迫切的事,但這不意味著,對一個有理想的少女冷嘲熱諷是一件正確的事。(圖片取自童貝芮Twitter)

瑞典少女童貝芮最近再度成爲熱門話題。她先成爲時代雜誌(Time)的年度人物,引發很多人的質疑。此後,她在社交媒體曬出的在德國乘坐火車的照片,又被質疑為「作秀」。一時間,對這個少女的「虛僞」、「作秀」、「背後有人指使」等批評不絕於耳。

 

指責者中包括很多中文世界的評論家,有的還是頗有名氣的人,一些評論還完全脫離了合理評論的界線。比如,中國著名評論家章立凡,經常在美國之音中文版擔任評論員的那位,就在推特上說「看這孩子的面相,總覺得哪兒不對勁」,直接攻擊女子的外貌,令人驚異。

 

筆者曾在《上報》發文,指出童貝芮尚未能全面理解全球變暖所牽涉的複雜議題,因此其追求低碳排的理念和行爲,未免一廂情願。但同時,一些人走向反面,過於苛責這位少女,也不值得推崇。

 

首先,很多香港和臺灣朋友,認爲與同為入選時代雜誌年度人物最後名單的「香港抗爭者」相比,後者更應該獲選。更有人提出,在網上投票中,「香港抗爭者」的票數還遠多於童貝芮,於是有人進一步質疑,童貝芮當選是「幕後黑箱操作」。有人進一步質疑,時代雜誌這樣做是要「討好中國」,甚至舉出時代雜誌的創始人出身在中國這個「論據」。

 

時代雜誌討好中國的說法很奇怪

 

時代雜誌的創始人之一魯斯(Henry Luce)是美國傳教士之子(另一人是哈登,Briton Hadden),確實出生在山東煙臺登州,在中國長大,直到15嵗才回到美國接受教育。但魯斯出生在1898年,去世於1967年。把五十多年前去世的人與現在的時代雜誌混為一談,牽強附會得很。順便說一句,魯斯雖然是個著名的「親中分子」,有很強的中國情結,但他同時又是一個著名的反共主義者,如果魯斯現在尚在生,一定對現在的共產主義中國沒有什麽好感。

 

時代雜誌選出的年度人物的依據本來就是編輯的意見,而不是票選。勉強把編輯意見說成是「黑箱操作」也並無不可,但這一來「黑箱操作」的事就太多了。哪一個年度十大新聞不是「黑箱操作」。

 

那種認爲時代雜誌要討好中國的説法也很奇怪。事實上,時代雜誌近年來一直批評中國。就以香港事件而言,七月份,香港抗爭者已經位列時代雜誌25名最有網絡影響力的人士之列。這次又進入年度人物最後五強,除了童貝芮之外,還和美國總統川普、國會議長佩洛西、美國政府吹哨者並駕齊驅,把中國主席習近平也擠走。如果說「冒犯中國」,那麽時代雜誌對香港抗爭者的重視,早就冒犯中國了。

 

時代雜誌其實相當「美國口味」。只要看一下時代的封面就知道,絕大部分都以美國人和美國事為主題。除了美國事之外,左派喜歡的「全球命運」或「全人類的大事」也是時代雜誌封面的重要内容。這遠比其他地區的事務要多得多。

 

全球氣候變化正是時代雜誌喜歡的全球事務之一。童貝芮自己就是5月27日那期的封面。此外,六月和九月都各有一期封面以全球氣候變化為主題。

 

相反,本年的涉及中國的封面主題只有一期,即三月份的達賴喇嘛。海外藏人也是在美國「深耕細作」得最長的中國抗爭者群體。而除中國之外的其他「地區事務」的封面主題,就只有以色列和歐盟各占一期。

 

客觀而言,香港運動不能簡單地視爲地區事務,而應該放在全球視野下考察。但對時代雜誌的讀者而言,這種關聯並不是那麽直接。時代雜誌畢竟不是專業的國際關係雜誌。

 

在美國,香港運動遠不如童貝芮的媒體覆蓋面大。無論童貝芮的罷課靜坐抗議、乘船到美國、在美國國會作證、在聯合國發言、瞪了川普總統那一眼,都在美國傳媒中「病毒式流傳」。這種影響力也是香港運動所無法相比的。可見,香港抗爭者最後未能獲勝,並非沒有道理。

 

事實上,過分關心時代雜誌的年度人物也沒有必要,畢竟那只是一份美國的雜誌,其認可與否都與運動的成敗不相干,沒有必要太過耿耿於懷,更沒有必要因此而遷怒在一個少女身上。

 

在美國,香港運動遠不如童貝芮的媒體覆蓋面大。(湯森路透)

 

德國鐵路公司自己太敏感

 

對童貝芮的批評更多地在抨擊她「作秀」上。是否作秀,筆者不得而知,但以她曬出德國火車的照片為例,恐怕這種指責不能完全站得住腳。

 

德國火車照片事件,是童貝芮在社交媒體上貼出自己在車廂過道中席地而坐的照片,隨後德國鐵路公司貼文,說童貝芮「如果也說出自己乘坐了一等艙,受到工作人員的精心照顧」就好了。於是網絡上一片指責,認爲童貝芮「造假」扭曲事實,明明是一等艙,卻故意說自己坐地上。德國的家庭部長也指責,童貝芮是「作秀」。

 

可是不久,經過童貝芮的澄清與其他乘客作證,已經搞清楚,原來童貝芮原先搭乘的班次被取消,於是不得不在另一個班次上席地而坐,然後在轉過另一輛車的時候,才得到座位。由此可見,童貝芮的照片沒有造假。至於她沒有貼出自己在轉車之後的照片,這種指責也未免苛刻。童貝芮在貼出自己席地而坐的照片的時候,並沒有暗示德國鐵路如何差勁,純粹是德國鐵路公司自己太敏感(德國鐵路近年來因爲經常晚點和故障而名聲不佳)而自己對上號。

 

當然,抨擊童貝芮「作秀」的事例不止這件。她堅持「最低碳足跡」,不肯坐飛機到美國。最後有人贊助了一條「零排放」的帆船讓她從歐洲到美洲。可是把帆船開囘歐洲,以及讓駕駛員搭飛機囘歐洲,與童貝芮直接搭飛機到美國相比,反而產生了更多的碳排放。這是不是作秀呢?

 

毫無疑問這也是作秀。問題是,童貝芮本人不是始作俑者,而且在現實世界中,類似的「作秀」往往是必不可少的。

 

舉例説明,各地都有電視臺舉行籌款節目。籌款節目本身就是一種「作秀」。浪費這麽多錢搞一個籌款節目,直接把錢捐出去,不是更好嗎?問題是,如果不搞這樣的籌款節目「作秀」,不投入一定的成本,籌款就可能很有限。這樣,籌款節目就不能視爲「浪費錢」。

 

同理,環保主義者也不可能什麽事都不做,就自然而然地推動環保。宣傳環保必然要投入。童貝芮這個「零排放」旅程,也不能簡單地與童貝芮直接搭飛機的碳足跡相比。這件事引起的關注,從而帶來的籌款以及由此對整個減低碳排放計劃的推動,才是衡量這個旅程「值不值」的正確比較對象。

 

這個道理並不難懂,問題是很多人故意看不到。他們寧願把這些事情斷章取義,作為攻擊和抹黑一個少女的武器。

 

筆者並不認爲防止全球變暖是一件迫切的事,甚至認爲全球變暖有其有利之處。但這不意味著,筆者認爲對一個有理想的少女冷嘲熱諷是一件正確的事。

 

年輕人有年輕人自己的視角,他們或許是對的,也或許,他們長大了也變得和「我們」一樣,認爲這種視角太簡單。童貝芮們長大的過程中,也必然會自己思考這些問題。無論是否認同年輕人的方向,年輕人的熱情是永遠值得珍惜的東西。

 

※作者為旅美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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