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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做你的夢,成為你心裡的盼望——致香港

許菁芳 2019年12月31日 00:02:00
香港的抗暴,重點不在中共的暴行,而在香港抗爭的勇氣。那勇氣是普世的,給全世界上課。(湯森路透)

香港的抗暴,重點不在中共的暴行,而在香港抗爭的勇氣。那勇氣是普世的,給全世界上課。(湯森路透)

關注香港,就是關注我們自己

 

編按:為關注香港今年以來不間斷的示威抗爭,以及種種違反人權處置情形。台灣出版自由陣線特邀作家撰文,並將系列文章刊載於《上報》,此文為系列三,期待讀者們共同討論

 

之一:今日香港,明日台灣

 

香港政局惡化之快速,一下子從二十一世紀退步到八零年代。公權力的虐殺殘暴,引發人心惶惶恐懼,甚至直直墜落回前現代。台灣人看得懂的,看得膽戰心驚,也有怪罪自己同胞心盲腦殘的;香港人則是勇武十足了,悲憤的能量飽滿破表,也有四溢轉向台灣的。諄諄告誡,苦苦哀求,求台灣台灣你擦亮眼,不要上中國的當,迎向中國發大財未必有、民主自由絕對沒有。

 

今日香港,明日台灣 ,成了一句驚世警語——在台灣輿論間泛濫成災的警語——一邊是視死如歸的香港,一邊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台灣。

 

這句話是謬論。本於恐懼的謬論。

 

原因很簡單:人擁有的只是當下,今天永遠有行動的可能,明天永遠都還沒有來。未來還沒有被決定。人無需受昨日的恐懼綑綁,人的今天可以選擇行動,人的明天一直都是未知的未來。

 

讓今日香港是今日香港;讓明日台灣做明日的台灣。香港也有明日;誠如台灣也有今天要做的事。拆來兩個獨立的命題,讓兩個獨立的政體行獨立的路,各自獨立,真正攜手共進。

 

台灣不該自己踩上一個弱者的位置。台灣已經是一個獨立的國家,act like one. 鄰國有難,何必繞道,上前去幫忙。

 

台灣人不應該自我弱化。台灣是民主的國家,台灣人有許多民主的工具可以幫助香港:可以要求政府提出難民政策,收容面臨政治追殺的香港公民與中國異議份子;可以照顧在台港人,幫助香港學生在台就業、謀生,貢獻才能。台灣人還可以倡議台灣對港定位,關心中國引渡法例、《兩岸司法互助協議》。

 

台灣還有強壯的公民社會,有許多網絡與能量可以幫助香港。這半年來,一箱又一箱口罩和頭盔跨越短短的海峽過去了,成本價,不發戰爭財是基本的。各種私人網絡開團認購,一小團又一小團,默默地跟著旅客與教會抵達。有能力給是成長的表現,台灣要感謝香港給我們機會成為慷慨的人,我們才發現原來台灣已經站上一個提供外援的角色了,終於也輪到我們了。

 

(湯森路透)

 

台灣人,我們擁有今日台灣,今天就可以行動。你無需擔憂踏上香港的後塵——台灣不是香港。台灣比香港大,有能力,台灣要幫助自己,也要幫助別人。

 

香港,不要怕,你一路都非常勇敢。你的今日香港帶你去明日香港。

 

永遠都有以後。你從來也沒有被過去的失敗嚇阻你今天的行動——正如同 2019 的百萬人反送中沒有被 2014 雨傘的無疾而終嚇阻。事實上,你也從來沒有因為過去的成功而停止下一場戰鬥——2003 的23條立法之後,你又在2010年發起了一場五區總辭。七月的時候你無法想像有八月,九月的時候你也無法想像還有十月。而現在香港站在2020年之交了。

 

半年多來,這一場運動沒有停歇。你一次又一次赴死,但死裡一次又一次活。在這一場戰鬥以前,世界不知道香港是個意志堅定的靈魂,恐怕連你自己也不知道,是這一場戰鬥使一個偉大的民族誕生。

 

香港,你其實不是屢戰屢敗、也不是屢敗屢戰,香港就是戰鬥。因為戰鬥是今天可以做的事。

 

今日香港明日台灣是一種謬論。他的出發是一種可憫可敬的心情,對自由的渴望;但那心情裡有一塊幽微的恐懼。

 

我們不餵養恐懼。我們懷抱恐懼。我們與我們的恐懼同在,仍然可以前行。

 

今日為今日,香港台灣都是,今日就要行動,今日還活著,今日就拿來打拼。明日為明日,台灣香港都是,恐懼與信心可以共生,明天是尚未底定的,明天仍然是我們要去的所在。

 

之二:不自殺聲明

 

本人在此特地聲明,絕不自殺。本人樂觀開朗,身體健康,無任何使我困擾之慢性病或心理疾病,故絕不可能做出任何看似自殺之行為。本人不酗酒亦不吸毒,從不服用安眠藥,也絕不接近危險水域或施工地點。本人遵守交通規則,注意電器使用。本人絕不會與隨機不明人士起衝突,並盡可能保護自我人身安全。若本人被發現死亡,絕非本人自殺,請幫忙討回公道。

 

被自殺與被失蹤的故事是所有極權統治的特徵。台灣對此並不陌生,但也從來不樂見其陰影臨在任何人頭上。當香港也開始經驗這樣的恐懼——泳將少女溺水,校園少男墜樓,還有更多屍體從天空落下,在海裡浮起——台灣人發現,曾經半開玩笑的不自殺聲明,開始在香港網民間流傳,甚至變成了一套簡短的口頭聲明,在逮捕的時候要大聲對著鏡頭說出來。

 

不自殺是一種勇氣。在香港,大聲說出我要活下去更是一種關鍵的勇氣。

 

極權的伎倆從來都不在於它有能力擊殺人民,極權的可怕之處來自於它使人民失去生存的意志。它要讓人活得很小、很小,自以為弱小,極權才能繼續偽裝成很大、很大,即使它內部其實已經腸穿肚爛。

 

(湯森路透)

 

真正延續極權統治的,從來都不在於掌權者的力量,而在於被統治者的弱小——習得的無助,自甘的無價值。終止極權統治的關鍵,也往往是被統治者的自我賦權——信心、盼望、起而行動,絕不放棄。

 

香港的自由之夏,光明與黑暗是相生的。每一波人民的勇氣都跟隨著一波不安的潛流,當有人說我們要走上街頭的時候,就會有人說要潔身自愛。隨著香港人越來越理解自由的真義,也就有更多假自由派搬弄策略的話術——講中文的、講英文的、在香港內的、在香港外的——論證香港人的行動愚昧、無效,或者指稱抗爭者立意良善但手段錯誤,或者全稱式地判定香港必定淹沒在歷史洪流當中,因為中國的擴張是不可擋的趨勢。

 

(湯森路透)

 

這一切煙霧裡只有一個政治判準是真實的:誰是有力量的?

 

一個自由的公民會說,我是有力量的;而一個極權的子民無論如何都堅信,「他們」是有力量的。

 

「他們」可以是任何人,但就不是他自己。在香港的順民會說,中國是有力量的,解放軍是有力量的,所以小老百性不要輕舉妄動;在中國的順民會說,美國是有力量的,境外勢力是有力量的,所以可以操弄群眾;在台灣的順民會說,年輕人是有力量的,蔡英文是有力量的,所以可以誘導人心、唆使暴動。正如同裝睡的人永遠叫不醒,一個甘於被統治的順民,永遠也看不見自己的能動性。他們什麼也做不了,行動永遠不會成功。

 

反之,一個自由的公民,即使只有一隻雨傘,一隻掃帚,也願意站上前線。

 

香港人一直都在前線上。站上前線不是為了顛覆極權,而是為了做自己——我本是自由人,我應得民主公民的身份,我要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我不自殺,我的靈魂也必不湮滅,這是我的家,我要永遠守護我的家,在此地生生不息。

 

之三:讓我做你的夢,成為你的盼望

 

香港的勇氣是極大的,其求生的意志極為堅定。但香港所面臨的艱難也是極大的,其肇生的恐懼也是極為真實。

 

隔海台灣,要為香港消化那巨大的恐懼,而不是生起相對應的恐懼。灣灣們要用信心跟行動,做自由民主的夢,成為香港的盼望。因為夢想與盼望是唯一圍堵恐懼的方法。台灣不怕遭逢相似的命運,因為台灣已經是獨立的國家。只有我們自己踩穩自由與民主的腳步,才能真正幫助他人。

 

台灣當然會讓韓國輸。我們當然繼續選擇獨立、民主的道路。

 

當然,我們的社會裡還有諸多威權遺緒:自甘做奴才、自認貧窮,只想靠強人、只想貪小便宜賺快錢。但是我們也已成長許多:台灣的年輕人非常愛台灣,非常負責,樂於投入政治工作,也樂於創新分享。台灣人當然會賺大錢,但是我們用好手好腳好腦子賺堂堂正正的錢。不是每個台灣商人都甘於噤聲,或者順服,我們願意創造機會改變結構,我們相信誠實——當身邊這個人是總統,我們就說這位是總統——與財富必然可以共存共榮。

 

(湯森路透)

 

我們用這些成長,繼續改善那些還沒有成長的部分。

 

香港很慘,但是台灣的責任不是否認香港的慘——台灣的責任是要成為香港的盼望。正如同香港的抗暴,重點不在中共的暴行,而在香港抗爭的勇氣。那勇氣是普世的,給全世界上課。

 

年還沒過,但是這個國家已經準備好迎接下一個新年。台灣繼續把自由民主活好活滿,對中國說:

 

你的惡行,在我島前止步;從我島以後,皆是自由。

 

※作者許菁芳為高雄人,臺灣大學法律學士,美國芝加哥大學社會科學碩士,加州柏克萊大學法律碩士,現居多倫多。文字作品散見於網路媒體,女人迷Womany專欄作家。少時懞懞懂懂地做憤青,成人後是半調子文青。正職從事知識生產工作,關心東亞法治與民主。平日讀書寫字,跑步,摸貓,看電影。日常宅裡實踐女性主義,做獨立的人,做自由的臺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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