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女孩、伊朗媳婦黃思恩,在市場內開了一家伊朗點心店,背後其實有著一段異國宗教文化碰撞的浪漫戀曲。(楊約翰攝)
黃思恩每天下午四點都會去小學接孩子放學。她告訴我,常常有家長、小朋友對她頭包頭巾身穿罩袍感到好奇,「我會告訴他們,我是穆斯林(伊斯蘭教徒),我的小孩也是。」黃思恩說,每一次,她都把握機會,向對方說明伊斯蘭文化的內容。
上個星期,伊朗、中國、俄羅斯,三國舉行罕見的聯合海上軍事演習,幾天後,美國擊殺伊朗最有權勢的將軍革命衛隊指揮官蘇萊曼尼,對於蘇萊曼尼之死,伊朗最高領袖哈米尼誓言「嚴厲報復」。眼看著,美伊戰爭箭在弦上,衝突將延燒周邊國家,可能催生出一個新的「中伊俄」聯盟,也可能讓美國重回中東,給中國一個喘息的機會;當前的伊朗,對世界局勢牽一髮動全身。
而,遠離喧騰的戰地,在距離伊朗幾千公里之外的小島上,有一個台灣女孩伊朗媳婦,在市場裡開了一家小小的伊朗點心店,賣芬泥布丁、番紅花甜粥還有波斯絲糕。
我去市場拜訪黃思恩,下午時分,市場空空蕩蕩,裝潢簡單的小店內空無一人,她坐在店內一張桌子前,面前擺著電腦做翻譯。
黃思恩告訴我,小店裡經營的伊朗業務有:賣點心、做翻譯,作中東女性常見的指甲花手繪,賣她從伊朗帶來的編織品、玫瑰水,甚至也接伊朗團導遊,她的伊朗籍先生顧朋,去年便帶了4個台灣團去伊朗旅遊。
「我現在每年住在台灣10個月,伊朗2個月,在台灣時,假日常去市集擺攤,展售伊朗的點心、商品和藝術品。」她說,也有大學教授委託她在伊朗尋找當地傳統的藝術品琺瑯銅盤。
我倆說得熱鬧之時,顧朋端著一鍋菜走進來,那是今晚客人的訂餐。胖胖的顧朋,從伊朗來台灣念博士班,中文講得極好,他幽默地告訴我:「我已經發明了不少中文中缺少的字。」
伊朗是政教合一的伊斯蘭國,伊斯蘭律法穿透他們的婚姻、教育、生活、經濟及政治,從台灣嫁到伊朗,黃思恩說,在這條路上她可是穿過了好幾重文化震盪啊!她的所見所感,不同於媒體上天天播的中東戰爭新聞,而是伊朗人的家常。
黃思恩的中東之路,從絲路出發。她告訴我,台大藝術史研究所時與好友一同去新疆自助旅行,這場旅行改變了她的一生。
「我喜歡上維吾爾族,也因為他們,對伊斯蘭文化產生興趣。」她說。
不過,這場旅行,一開始是災難連連的。
「進入吐魯番時,我們非常不適應,不同的長相、語言、口音,不光鮮的穿著(經濟情況不好)……。」
然後,她們遇到2個「可愛的騙子」。
一個是通漢語的導遊,另一個是完全不會漢語的司機,「我們結束白天的行程後,他們問我們晚上要不要一起去沙漠看星星,等我們從沙漠回到飯店,才告訴我們這是要錢的。」
在黃思恩要離開吐魯番的那一天,司機放她們鴿子,她們只好另外叫車。原本以為,與這2位走針的朋友的緣分就此結束了,沒想到,在新疆的行程都走完後剩下一天空檔,黃思恩與朋友再度回到吐魯番,竟然在車站遇見他們。
「他們來攬客,說『我的朋友,跟著我們去玩吧』。」
「我們本來很生氣,堅持不肯去,可是他們就向我們道歉。」
就這樣,黃思恩上了車,而且與維人變成了朋友。
「因為他們,我回台灣後就很想學維吾爾語,可是,在台灣找不到學習的地方,便改學與維吾爾語同語系的土耳其語。」
在朋友的介紹下,黃思恩到一個教授土耳其語的外語補習班上課,透過這些來台灣的土耳其穆斯林(伊斯蘭教徒),第一次認識伊斯蘭教,「他們並沒有向我傳教,但是我在與他們相處的過程中,看到穆斯林的生活方式。」
學了10個月,黃思恩「很想用用看」自己學的土耳其語,便申請了位於土耳其伊斯坦堡的語言學校。去了才發現,這個學校是「用土語教土語」的,「很有挑戰性啊!」她笑著說,同學都是在土耳其已經住了很久的外國人,所以,黃思恩立刻脫下觀光客的身分,進入了當地的生活中。
然後,她遇到了伊斯蘭教的齋戒月。
「齋戒月」是伊斯蘭教的一個習俗,會在伊斯蘭曆的第9個月進行,穆斯林從日出的晨禮到日落之間不能進食。黃思恩說,第一次和身邊的人們一同進行齋戒活動時,最大的感覺是:「餓到後來並不覺得餓,而是沒有力氣。」
「那時候才會知道,飢餓的人是什麼感覺,貧窮是什麼感覺。」
這個挑戰意志力的行動,彷彿打開了黃思恩的人生,「在那裡,我告訴別人我在齋戒中,可以感覺到他們是尊敬我的。」
結束語言學校的課程,回到台灣後,黃思恩開始找學術性的伊斯蘭書籍來看,上清真寺做禮拜,逐漸嚮往成為一個穆斯林。
不過,伊斯蘭教是家族承襲的宗教信仰,想要成為一個穆斯林,必須有一個伊斯蘭教家庭,所以,黃思恩得先「找到一個穆斯林男性組成家庭」。
那時候,來自伊朗的顧朋在台大念國發所博士班,也擔任波斯語的兼課老師。黃思恩去聽顧朋的演講,對他「一見鍾情」!一向具有「非凡的行動力」的她,馬上開始行動!
她告訴我,許多穆斯林是透過家族相親結婚的,「我得先打聽他有沒有結婚啊!」黃思恩睜大眼睛說:「很多穆斯林都是在故鄉有家庭的。」
確定對方「未婚」後,黃思恩開始「追求」顧朋,「我寫信給他。」「但是都石沉大海。」她說。
她的積極追求讓身邊的清真寺教友們看不過去了,「她們都說,『思恩妳別再等了』。」黃思恩說。
半年後,就在黃思恩開始考慮「放棄這個男人」時,顧朋回信了。
「他問我願不願意一起翻譯一本書。」她說。
他們頻繁地見面,「我就是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啊!」黃思恩說:「所以我們很努力地想要了解對方。」她說,伊斯蘭教本來就並不鼓勵婚前交往,所以大家都是「婚後交往」。
認識2個月後,顧朋和黃思恩決定結婚,「我打電話回家,告訴我爸媽,我媽超抓狂的。」黃思恩說。
那時,顧朋剛好有一件事需要南下高雄,打算順便去黃思恩老家拜訪,黃思恩打電話給父親:「我告訴我爸,我們可能要結婚了,他現在要去看你。」
黃思恩的父親是中油員工,母親是國中老師,一生都住在中油的員工宿舍區裡,從不曾離開過這個小島,可以想見他們對女兒「嫁給伊朗人」的決定有多麼震撼。
爸爸還可以維持禮貌,媽媽則是激動溢於言表,「我和顧朋去我家談婚事,我媽把我支開,在客廳逼問顧朋。」黃思恩說。
父母的震驚攔不住黃思恩的決心,兩人還是閃電結婚了,結婚後,黃思恩一直到顧朋拿到博士學位,才第一次踏上伊朗國土,那時候他們的2個孩子,一個7歲,一個已經5歲了。
夢想成為一個穆斯林、夢想進入真正的伊斯蘭國生活,這麼多年後,黃思恩終於一償素願!(接續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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