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日，黑鷹直升機UH-60編號993不幸失事，墜毀於新北烏來山區，機上13人僅5人生還。面對台灣國難，美國在台協會代表美國軍方同袍對此悲劇表示哀悼，並在內湖新館降半旗，日本台灣交流協會、英國在台辦事處、德國在台協會、澳洲駐台辦事處、波蘭台北辦事處也紛紛對在臉書發文對罹難者表示哀悼，願生還者早日康復，號稱「同胞」的中國反應卻與眾不同：當日，環球網轉載了補壹刀的的網文《台軍折損最懂對大陸作戰的大將？》，並在中國多家網路平台刊出，文章邏輯混亂，隔空診脈，暗示美產飛機是失事誘因，勸降意味濃厚，結尾的反問更是圖窮匕見，稱「刀哥就想問問這些人，一旦大陸決定武力解放台灣，你還覺得這些『黑鷹』能成為屏障嗎？」

儘管此文並非環球時報社論，但多平台的推送也反映了編輯部的觀點，況且，總編胡錫進在推特上也表達了類似的判斷，稱「即使參謀總長也不能逃過厄運，這顯示了台灣軍備的不可靠，看起來不像具有良好戰鬥能力的軍隊。」，如果說以上表達上還有委婉的意思，另一篇同主題文章下的留言更直接顯露出幸災樂禍的醜惡心態，網民稱「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對於台灣『軍人』的死要表示哀悼和同情呢？他們不是平民，是徹底的敵人，是台政府對抗統一的劊子手」，如此留言竟有1261次點讚，還被公眾號編輯選為置頂留言，足以說明仇恨心態到了何種地步。

不只是黑鷹失事，去年八月香港尖沙咀一名女子港警布袋彈射破眼罩、擊中眼睛，右眼球爆裂，傷口附近有骨碎情況，當日下午，央視在微博刊出傷者圖片，顛倒黑白地稱「香港示威者女子被『豬隊友』擊中眼睛，視力受損」，留言更是一片「活該」等叫好之聲；2017年7月13日，中國言論自由的殉道者劉曉波因病逝世，《環球時報》同樣刊出陰陽怪氣的微博，稱「今夜把場子讓給你們。死者已去，演悲正隆。我們做一夜吃瓜群眾。」。

同日，《環球時報》英文版刊出了一則護航文，將矛頭指向西方，認為劉曉波是西方抑制中國崛起的棋子，異見者的失敗具有必然性；早在美國911之時，很多中國以一種狂熱的心態欣賞著美國國難，更有甚者認為世貿中心和‎五角大樓的倒塌報了1999年誤炸中國駐南聯盟大使館的一箭之仇，將賓拉登視作反抗強權的英雄人物，「經過多年的教育，每個中國人都留下了一櫃子由西方國家和日本組成的集體敵人」。

不論是對台、對港、對美還是對內，面對悲劇，他（她）們懷抱以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敵對思維，以民族主義為標尺丈量一切，所體現出來的是人道關懷的匱乏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排外心態，這也是黨國媒體長期以來形塑的結果。

以本次黑鷹失事為例，被廣泛轉載的文章讀來毫無脈絡可言，真相尚未調查出爐，即做出種種臆測，不提直升機飛行可能遇到的幹擾因素和台灣的地理特點，反而不止一處的暗示美國因素的作用，最後的反問更流于統一的狂妄當中，仿佛台灣已是中國的囊中之物。這也是《環球時報》一貫的大話文風，去年3月，美軍柯蒂斯-威爾伯號驅逐艦與巴索夫號海警船通過台海，胡錫進在微博上強硬喊話「解放軍能在數小時內解除台灣武裝……台軍對於解放軍來說只是一支『儀仗隊』」，這才是真正的「狂妄叫囂」，胡錫進、金燦榮之流根本不分析攻台的困難與代價，流于喊口號式的泄憤。

2017年，美國學者易思安出版《中共攻台大解密》，依據第一手軍事資料及台海地理情況，將時間與政經局勢的變動納入考量，綜合分析攻台可能遇到的困難（如多山的地理環境是飛彈發射器的天然掩體），得出台灣難攻不落的結論；2019年，日本學者矢板明夫出版《人民解放軍的真相：中共200萬私軍的威脅、腐敗與野心》（中譯本由八旗文化與今年1月2日出版，恰巧是失事當日），作者從歷史與政治脈絡而非單純的軍事力量的角度看中共軍隊，腐敗是共軍最致命的阿基裏斯腱，從高層到一線，軍紀紊亂與敗壞達到驚人的地步，認爲「解放軍其實是靠宣傳包裝的紙老虎，其實不堪一擊」。

事實上，「迅速攻下台灣」或「美國不會插手」的強硬論調都是中國對台心戰的一部分，過裁剪事實與誇大軍力對比，以輿論恐嚇施加心理壓力，削弱台灣人對現存秩序的信心，達到勸降與分化的目的，為日後克里米亞式的併吞鋪路。

在出版不自由的中國，閱聽人當然無法借由閱覽針對性的著作矯正偏見，只能忍受《環球時報》等劣質媒體揮舞民族主義的大旗，透過失衡的報導框架灌輸柄政者的預設的觀念，落實意識形態的宣教，而劣質資訊、錯誤論斷的輸入日後大概率導致離譜言論的輸出，從911到黑鷹失事莫不如此。

值得注意的是，原本反獨促統的文宣攻勢走向了預想效果的反面，幸災樂禍的冷血表達撕下了對台講話的道德假面，兩岸並非同胞兄弟，而是你死我活的仇人，對岸仇恨言論反而讓人產生感性的厭惡，讓選前的台灣更加團結，幾乎複刻了周子瑜事件的反宣路徑。

不只是台灣，中國也曾遭遇類似事故：1991年，成都軍區司令員張太恒、副司令員張德福帶領工作組沿中尼邊境調研，分乘3架黑鷹直升機，返回時第二架轉彎過程中突遇下降氣流撞山墜毀，機上13人全部遇難。對于中國空難，台灣並未拍手稱快、幸災樂禍，也在這一年，《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廢止，台灣不再認定中國為地方叛亂政權，內戰遺緒在台中止，可今天的中國依舊為放棄合法政府對地方叛亂政權的敵對思路，相當數量的民眾也在封閉的資訊管道下接受同樣的觀念。從官方到民間，兩岸卅載來離心離德、漸行漸遠，在人道、文明的尺度上毫無共識，從這個意義上來看，「統一就是叛國」，無論持何種政見，統一帶來的必定是奴役，不僅自由民主秩序無法繼續，人道價值也會蕩然無存。

面對彼岸滿懷敵意的心戰，及時揭露與表態十分必要，既要透過台灣自由出版與自由討論的優勢強化心防，更要拋棄統一迷夢，堅守民主陣容，不讓今日香港成為明日台灣。

※作者為中國大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