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以「武漢病毒」來記住那些枉死者,記住那些不知名的、被排除在「國家秩序」之外的「非人」。(湯森路透)
關於「華夏式人道主義」的「道德正確」與西方「文化左派」的「政治正確」的相輔相成作用,其實還可以從另外的角度來觀察和分析。
東亞的天朝主義文人,在抨擊「武漢肺炎」的命名是「西方文化帝國主義」的時候,顯然都刻意忽略了,歐美的「文化左派」也提出了類似方向的評論。
舉個例子來說,「美國文化左派」的重鎮「紐約時報」,就刊登過專文,特意引述 WHO 的說法,主張限制中國旅遊是嚴重的錯誤。從他們的角度看來,對具有中國旅遊史的人採取公衛上的風險管理措施,顯然都是帶有「東方主義偏見」的「西方文化帝國主義精神污染」,都是「種族歧視」。
「公衛上的風險管理機制=種族歧視」,美妙的「美式文化多元主義」,準確地呼應了台灣天朝主義藝人的「華夏式人道主義」。
馬英九的好朋友、前大法官蘇永欽說:「誰又敢說,從武漢封城、湖北封省到卅幾個大城半封城,武漢八天建起火神山醫院,將來不會被記錄為社會主義體制對人類的特殊貢獻?」
美國的「文化左派」,會如何看待「儒官集團」這些典型的「聖王專政優越論」呢?
過去,許多人都已知道:西洋的「文化左派」,乃是「資本主義全球化」邏輯的隱蔽共謀;但這樣的認知,今日看來也顯得落後於現實。當下的西洋「文化左派」,不僅是鼓吹「中華型全球化」的「達沃斯左派」,還更是悠遊徜徉在「聖王專政全球化」時代氛圍中的「天朝主義左派」。
也在這裡,從天朝權力集團宣布武漢封城以來,我們就不斷看到類似的弔詭圖像:一方面,從 WHO 到其他的歐美「文化左派」,都反對任何國家限制中國旅遊的防疫風險管理措施,但另方面,他們卻極力嘉許天朝權力集團內部的「封城」處置,認為是當代防疫工作上的「最佳實務範例」。
乃至,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耿爽,可以直接引述 WHO秘書長譚德塞的說法,來表明:正是由於天朝的「聖王專政」,才有效阻止了疫情向其他國家蔓延。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也同樣加入了「國際儒官社會」的行列,盛讚天朝權力集團「為控制武漢肺炎並避免其蔓延,已做出巨大和非凡的努力」,國際社會需「避免在應對疫情時出現污名化的情況」。
這些弔詭,隱微地透露了「華夏式人道主義」最奇妙的地方:惡行是絕對與「聖王專政」無關的,定然是「蠻夷」不接受「聖王的禮樂教化」所致。
因此,從「華夏式人道主義」的視角來說,台灣人必然是誤解了,「武統」也不過是「以德服人」的另一種手段罷了,何須譴責?事實上,「武統」還是需要需要讚美的「王者德性」。
對台灣的天朝主義政客,這是另一個顯明的例證,表明了台灣的「賤人民主」,無法理解「儒官集團」所知的「天朝官員素質」。也是基於這種「帝國的理由」,台灣的「儒官集團」一向認為,應該徹底取締台灣所謂的「自由民主」,也唯有如此,才能恢復「儒官集團主導的賢能政治」。
即便如此,假設要真的按照「華夏式人道主義」的自我理解,來說明當下的諸多人間事態,顯然還存在著更多「不便提及的真相」。
在網路的某處,曾經浮現過這樣的報導:
「美國從武漢撤回僑民1000多人,其實70%都是當地的黃皮膚黑眼睛的華人,這些人大都是非富即貴的高等華人,但是入了美國籍,那就是美國人,就會受到美國公民的待遇。當美國政府決定把他們安排在安大略州飛機場降落並觀察隔離時,意想不到地受到當地華人群體的堅決抵制,因為他們怕這些僑民傳染他們。而當地的美國別人呢,卻積極提供幫助,這個時候就看得出來,中國大陸人,某些海外華人惡毒地對待華人同胞的事實,說明中國人口頭的血濃於水、炎黃子孫血脈相連,打斷骨頭連著筋,是多麼地虛偽和荒誕。」
我們或許不難意會到,這種現象其實也是內在於「華夏式人道主義」的某種「中國特色」。但要如何來說明「華人遠比他人更歧視華人」的「華夏式人道主義」?
到目前為止,我們對「華夏式人道主義」的自我弔詭性質,對它的自我否定性質,似乎還缺乏了足夠清晰的認識。
「大道廢,有仁義」:一個「道德選擇」,如果無法削弱損害人性與人道的惡性循環,卻相反地助長它,就構成了某種對「道德經驗」的濫用和誤用——而儒官集團和儒教文人,從定義上來說,「自古以來」就是擅長「道德勒索」的社會群體。
暫時,我也只能說:即使不談古代的老莊學派,當現實已經告訴我們,「天下帝國就是瘟疫」,「天下帝國自身就是瘟疫的最終庇護所」,最「人道主義」的事情,莫過於首先去拒絕「華夏式的人道主義」——那種以「尊王攘夷」的「聖王專政優越論」為本體,以「君父權威的面子」為理由來實施「情緒勒索」的「華夏式人道主義」,那種主張將台灣排除於 WHO 之外,正是落實「天經地義」的「大一統帝國神學」的「華夏式人道主義」,那種主張「口罩送中國、留島不留人」的「華夏式人道主義」。
然後,請記得一個基本的實情:與 SARS 時一樣,這次武漢病毒災異中去世的許多人,都不在官方的統計數字之內。
請毫無猶豫地叫它「武漢病毒」,請讓我們以此,來記住那些枉死者,記住那些不知名的、被排除在「國家秩序」之外的「非人」——他們隕落的生命,甚至不具備成為一個「國家統計數字」的資格。
請不要用「新型冠狀病毒」這類看似「中性」的科學命名,去遮蔽了我們的時代悲劇背後污穢的權力構造。這種迴避「歷史現場」的婉轉修辭,不僅是典型的儒官集團「正名論」統治術,尚且還是對無辜喪失的生命最深的污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