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六（2月29日）結束的美國南卡羅萊納州的初選中，拜登獲得壓倒性勝利。他獲得48.4%的普選票支持，獲取宣誓代表票（pledged delegates）35張。主要對手桑德斯雖排在第二，但普選票只有19.9%，宣誓代表票13張。在總宣誓代表票上，拜登超過了印第安納州南本德市長布塔朱格，以50票排在桑德斯（58票）之後，穩居第二。這個結果為拜登進入3月3日的「超級星期二」打下强心針。

就在上周末（2月22日），拜登在内華達黨團會議中大敗於桑德斯。選舉結果為：普選票，桑德斯46.8%：拜登20.2%；宣誓代表票，桑德斯24票：拜登9票。桑德斯聲勢大漲，拜登前景一片黯淡。豈知過了一個星期，拜登柳暗花明，起死回生，原因何在？

首先，美國兩黨初選形式是一個州一個州輪著選，早期投票的州的結果帶有一定「誤導性」。現在形成的傳統是在「超級星期二」（今年是3月3日）之前有四場初選，分別為愛荷華黨團會議、新罕布什爾普選投票、内華達黨團會議、南卡普選投票。這幾個州的票數都不多（因爲州人口有限），但會給候選人帶來」動能」（momentum）。如果一個候選人在這些州表現出色，通常會在輿論中帶來額外的優勢。一些知名度較低的候選人，往往力拼這些州（特別是愛荷華和新罕布什爾），力求以小博大；若獲勝，就有説服力證明自己的」可選性」（即能贏得選舉），這樣才可以爭取更多的資金和輿論支持，像滾雪球一樣。

2008年，歐巴馬本來處於下風，正是得益於在衣愛荷華州的出色發揮戰勝希拉蕊，一下子在輿論上佔了上風，此後從頭帶到尾。這次選舉中，原本知名度不高的布塔朱格也在愛荷華州下重本競選，明尼蘇達參議員克洛布查則力拼新罕布什爾，都是同一思路。

早期投票的四個州其實均有自己的代表性。阿華州代表農業州，也有一定工業；新罕布什爾是新英格蘭白人爲主的州；内華達在西部，拉丁裔是重要的人群；南卡是南部州，黑人選民衆多。拜登的強項為黑人選票，本來也預期到了南卡州才有把握獲勝，前三個州的失利其實不足爲奇。

拜登此前的困境是原先期望太高（拜登一直是民主黨初選的熱門人選），在前兩個州又輸得太慘，特別是新罕布什爾才排第五。到了内華達雖然排第二，但也落後桑德斯很多。這樣的大反差才讓外界對拜登大失所望。其實，拜登雖競選表現差，但「爛船還有三斤釘」，還不至於像傳媒一周前渲染的如此不濟。

各方又都「慌了」​

其次，桑德斯在前三個州表現出色反成出頭鳥。在愛荷華州，桑德斯贏得普選票的勝利，僅因爲愛荷華州黨團會議的特殊規則，才在宣誓代表票中稍微落後於布塔朱格。在新罕布什爾，以微弱的優勢戰勝布塔朱格，阻擋了布塔朱格的勝勢。在内華達，桑德斯證明了自己在拉丁裔選民中的號召力。一下子，桑德斯取代拜登成爲頂頭大熱。

成爲熱門雖有「動能」，但也引來槍打出頭鳥效應。桑德斯頭頂進步派光環，本來很少民主黨人攻擊他，因爲攻擊的結果往往得不償失。

比如，對桑德斯真正有殺傷力的攻擊是在去年底今年初，候選人馬薩諸塞州（女）參議員沃倫突然爆出，桑德斯曾在一個不公開的會議中對她說「女人不能贏得選舉」，惹來桑德斯有「性別歧視」的指控。桑德斯否認自己說過這句話，還說自己從1980年代開始就主張女性也可以當美國總統；自己當時實際說的是，如果女性成爲民主黨候選人，川普就會以性別主義發動攻擊，會對民主黨不利。客觀地說，這是不是「女人不能贏得選舉」的意思只能由讀者判斷。

沃倫把不公開的會議上的話爆出來攻擊桑德斯，令兩人接近反目。但這個有殺傷力的攻擊最後結果不是損害桑德斯，而是損害沃倫的選情。沃倫原先在民調中排第三，結果在四場選舉中只拿了個位數的宣誓代表，其中三場選舉顆粒無收，這絕對是低於預期的表現。

但從新罕布什爾獲勝後，桑德斯的「動能」驟然加大，超越拜登成爲第一熱門，這時各競爭對手不可能再坐以待斃。本來在内華達州選前的内華達辯論中，各方就應該攻擊桑德斯。桑德斯幸運之處是超級富豪布隆堡第一次加入辯論戰團。布隆堡在選舉中大撒金錢，頭一個月的競選宣傳費用達駭人聽聞的1.88億美元，相當於奧巴馬2012年整個選舉的三分之二。金元攻勢令其民調急速上升，各方又恨又忌，於是矛頭都對準他，反而「放過」了桑德斯，讓桑德斯輕鬆地贏得内華達選舉。

可是，贏得内華達之後，桑德斯的選情一下子看來勢不可擋，真的有可能獲勝，於是各方又都「慌了」。

最近一周，無論傳統建制派政治人物還是媒體火力集中攻擊桑德斯。美國傳統中間偏左的媒體（華盛頓郵報、紐約時報、CNN等）也和右派媒體一起不約而同地攻擊桑德斯的「社會主義」。

有指控桑德斯的「社會主義」不符合美國的實際，美國不能實行「社會主義」。有「民主黨建制派」訴苦，桑德斯若當選民主黨候選人，會拖垮民主黨國會選情，能不能擊敗川普尚未知，國會一定會被共和黨重奪。在CNN的採訪中，桑德斯說「認爲（古巴前領導人）卡斯楚做的所有事都是錯的，是一種不公平的説法，至少大大提高古巴人的識字率也是一件好事」。這被各界群起攻擊他「讚揚獨裁者」（雖然他所說的是個事實，而且歐巴馬也曾在訪問古巴時說過）。傳媒又報導，俄羅斯總統普京正在發動網軍，「幫助桑德斯獲勝」。在2月25日民主黨的南卡州辯論中，桑德斯受到史無前例的攻擊。儘管桑德斯表現尚可，但雙手尚且難敵四拳，一張嘴又如何能敵得過六張嘴。

可以說，過去的一周是桑德斯面對火力最猛烈的一周，在「槍打出頭鳥」效應下，其選情受打擊並不意外。而拜登則成爲最大的收益者。

拜登是最大的獲益者

第三，拜登臨危一搏，迸發出最大的能量，在辯論中發揮出色。

美國總統選舉的辯論對選舉意義重大。很多候選人在辯論中發揮出色，往往成爲扭轉局面的關鍵。在去年的各場民主黨辯論中，總體是波瀾不驚，缺乏看點。今年迄今的四場辯論（每場選舉之前安排一場）才「擦出火花」。在一開始兩場辯論中，拜登都表現欠佳。第二場辯論後中，媒體打出標題甚至說拜登已不再是衆人攻擊的焦點。這兩場辯論的低迷表現，正好與拜登的選舉成績相呼應。

到了第三場辯論，衆人集中攻擊布隆堡，拜登開始表現自如，沒有進一步下滑，這或許是他能在内華達保住第二的重要因素。到了第四場（南卡）辯論，拜登發動火力攻擊桑德斯，更表現出罕見的「火花」，媒體評論為這次辯論的大贏家。拜登在辯論中的出色發揮，在民調中立即反應出來。在上周三之前的民調，都是桑德斯在南卡如何緊追拜登，甚至說其在黑人中的支持度已追平拜登。在周三之後，拜登又在民調中拉開了和桑德斯的距離。

總之，最近一周，美國民主黨選情發生重大變化，拜登「起死回生」，桑德斯獲勝的勢頭受阻。

在南卡選舉之後，選情進一步變化。最重要的變化是富豪施泰爾和布塔朱格在周六和周日相繼退出競選。這兩個消息無疑都大大有利拜登。

施泰爾是美國對沖基金經紀人、慈善家、環保主義者、進步派活動和籌款活動發起人。他的政治光譜比拜登左，大概和克洛布查及布塔朱格同屬溫和派路綫（大概比他們還偏左一些）。他雖然毫無勝算，但對拜登也構成威脅，原因主要在於他是加州本地人，在加州有不錯的號召力。將要在超級超級星期二投票的加州，拜登即便不能獲勝，也不能大敗。施泰爾就是拜登在加州的直接競爭對手。拜登在南卡辯論會上專門攻擊了施泰爾（一向很少人攻擊施泰爾，因爲他不是熱門），其目的就在於此。現在施泰爾主動退出，拜登是最大的獲益者。

布塔朱格是另一個威脅拜登中間派票源的人。作爲原先知名度不高的他，能在頭兩場選舉中獲得如此優異的成績，實屬不易。在愛荷華州取勝之後聲勢大漲。一度有人把他比擬為奧巴馬，認爲他（而不是拜登）才是中間派的「真命天子」，這有點誇大，但也道出了他對拜登的威脅。

布塔朱格這類新人的最大問題是，他們能在一兩個州的選舉中，針對特定人群，下重本選舉獲得不錯的成績，但美國是一個高度多樣化的國家，能在一兩個州獲勝，不等於在其他州也能取得好成績。在一場一場地選的情況下尚可勉力支撐，一到「超級星期二」這裡的大面積選舉中，就不免力不從心，難以撐到最後。

儘管如此，布塔朱格現在就退出還是令人意外的。他在南卡還排第三，成績也不能算太差；南卡選舉後，宣誓代表票也還排第三，不能說毫無希望；他手頭還有資金，理應至少過了超級星期二才退選。他這麽早退選，最大可能就是「建制派」要一起合力對付桑德斯，所以把他「勸退」了。反正他年紀尚輕（才38嵗），以後機會有的是。

南卡大勝，加上兩人退選，都大大有利拜登。但布隆堡加入超級星期二的戰團，則多了人「分豬肉」，又對拜登不利。而在進步派陣營中，沃倫堅持不退選，又多少分流了桑德斯的一些票數。超級星期二的結果將是高度開放的，也必將成爲整個初選的高潮。但即便如此，超級星期二之後，還有漫長的選舉，誰能當選還言之尚早。

※作者為旅美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