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星期二之後，超級富豪布隆堡和麻省參議員沃倫相繼退出民主黨初選。原本擁擠不堪的民主黨初選，一下子只剩下兩個主要候選人，建制派的拜登和進步派的桑德斯。時針仿佛一下子撥回四年前（2016年）希拉蕊對桑德斯的局面。

現在的局面對桑德斯非常不利。在超級星期二中，拜登不但贏得10州，還在宣誓代表中建立了很大的優勢。加州、科羅拉多、猶他州（都是桑德斯獲勝的州）的最終結果還未出來，各媒體的計算稍有差異，但無一不顯示拜登在代表票中暫時大幅度領先。比如根據NPR的統計，拜登暫時以664：573領先。即便根據最樂觀的情況，把目前尚未確定的宣誓代表數（NPR統計為107票）絕大都加在桑德斯名下，桑德斯最多也只能和拜登扯平。

週二（3月10日）就是超級星期二之後的新一輪民主黨初選，將在六個州舉行，分別是愛達荷、密西根、密西西比、密蘇里、華盛頓的普選式投票、和北達科他的黨團會議。這些州可以分爲四類。密西西比和密蘇里是典型的南部州，黑人數量衆多，拜登將毫無懸念地延續自己在南部州的勝勢拿下這兩個州。愛達荷和北達科他是典型的西部農業州，華盛頓是所謂「白左」州，桑德斯在這三個州有優勢，2016年，桑德斯在這三個州輕鬆取勝。

現在的焦點在第四類州——密西根。由於其鮮明的代表性，在拜登—桑德斯的爭鬥中，此州將具有標志性意義，可謂「天王山之戰」。特別對桑德斯來説，能否翻盤就靠這場選舉。

密西根州是中西部的傳統工業州，也是以往民主黨「藍色長城」（blue wall）的一環。藍色長城是指從1992年到2012年民主黨在歷次大選中都能贏的十八州加一特區。它主要由三部分構成。東北新英格蘭（除新罕布什爾外的五州）到中大西洋五州（紐約、賓夕法尼亞、新澤西、達拉華、馬里蘭、和哥倫比亞特區）、中西部五大湖區的工業州（密西根、威斯康辛、伊利諾伊、明尼蘇達）、西部太平洋三州（加利福尼亞、俄勒岡、華盛頓）以及夏威夷。美國總統選舉需要270張選舉人票，藍色長城就已經有242張。於是民主黨只要在衆多的搖擺州中贏兩三個，就能穩操勝券。

民主黨重奪白宮的關鍵

與之對應，共和黨也有「紅色海洋」（red sea），即在以往選舉中，共和黨能穩贏或者贏面極大的州。但紅色海洋的票數加起來只有158票。於是共和黨必須在衆多搖擺州中獲得大部分勝利，才能勝選。於是過去二十年，民主黨在選舉中優勢相對大，共和黨每每陷於苦戰。（當然值得指出，美國選舉制度不利於民主黨。過去二十多年，民主黨能贏得普選票卻不一定能贏選舉人票。2000年戈爾和2016年希拉蕊贏了更多普選票卻最終敗選都是例子。）

但在2016年，川普卻在密西根、威斯康辛、賓夕法尼亞州取勝，攻破了藍色長城，這成爲川普當上總統的關鍵。於是能否重奪這三個州，重建藍色長城，也就成爲民主黨這次能否重奪白宮的關鍵了。

密西根州之所以被川普所奪，是因為作爲典型的傳統工業州，密西根經濟深受全球化經濟的負面影響。大量工廠被搬遷到以中國墨西哥等的國家，本地剩下大量失業人口。他們都是全球化的受害者。

民主黨傳統上支持工會，於是把傳統工業州都是「鐵票」。但自從柯林頓時代，民主黨向「中間派」靠攏，民主黨建制派越來越和共和黨建制派（即所謂新保守主義）一樣，支持全球化。這惹來了工業州工人的不滿。民主黨建制派雖然依舊得到工會領袖的支持，但工會領袖已經越來越無法代表工人。在2016年初選，桑德斯在密西根和威斯康辛「出人意料」地戰勝希拉蕊，就是因爲桑德斯重新高舉工人利益的大旗。

無獨有偶，川普雖然煽動右翼主義，但在反對全球化和爭取工人支持方面和桑德斯如出一轍。於是在大選中，川普很輕易地「吸收」桑德斯在民主黨初選中動員起來的能量，不但在搖擺的工業州（如俄亥俄和印第安納）擴大優勢，還攻陷這藍色長城中的這三個州。

因此不難想象，密西根初選在民主黨初選中的關鍵意義。如果桑德斯贏下了這個州，那麽證明他還在工業州中有優勢，以後的工業州選舉中（比如威斯康辛、俄亥俄、甚至賓夕法尼亞等）依然尚可一搏。

爲了密西根的選情，桑德斯取消了在南部州密西西比的競選。這個是冒險策略：桑德斯雖無法在密西西比等州獲勝，但不競選的話，恐怕連15%的門檻也過不了。這樣一來在宣誓代表票的計算中得不償失。這反映了桑德斯要孤注一擲在密西根州決一死戰，寧要「勢頭」不要實利。

中間派「歸隊」支持拜登

本來桑德斯不乏希望，但過去一個星期的事態變化，令希望迅速減少。

首先是建制派和中間派紛紛「歸隊」支持拜登。布隆堡退出後，立即宣佈支持拜登，並承諾大力出資。拜登一下子擺脫了資金危機。一眾民主黨重要人士也跟著宣佈支持拜登，這包括初選中（退出）的對手，加州參議員哈里斯（Kamala Harris，因爲在民主黨第一場辯論中攻擊拜登而一度前景看好）和新澤西參議員布克（Cory Booker）等。這樣一來，大部分原先和拜登搶票的人紛紛都成爲拜登的盟友。

相反，同屬「進步派」的沃倫退選了，但兩人的緊張關係並沒有因此和緩。沃倫不肯表態支持桑德斯。兩人的「粉絲」還在互相鬥嘴。沃倫甚至指責桑德斯的「粉絲」對自己「網絡欺淩」。連川普也在煽風點火，在推特上指責沃倫「退選遲了三天」。超級星期二後，桑德斯收穫的重要支持，只有著名的黑人活動家，哥倫比亞特區前「影子參議員」傑克遜（Jesse Jackson）（哥倫比亞特區不是州，所以也沒有正式的參議員，但有「影子參議員」以便代表民意和爭取「成爲一個州」），但這對密西根州選情幫助不大。因爲黑人並非該州的選舉關鍵。

其次，主流傳媒繼續幫拜登「圍剿」桑德斯，桑德斯繼續陷入對媒體的苦戰中。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武漢肺炎在美國爆發速度之迅猛，影響之巨大，嚴重不利於桑德斯，卻讓拜登坐享其成。

武漢肺炎影響

武漢肺炎對桑德斯競選的影響有四。

第一，桑德斯的集會動員能力毋庸置疑，這也是桑德斯的優勢，但在武漢肺炎的陰影下，集會人數和成效都有所下降。桑德斯嚴重依賴大規模集會中迸發出來的狂熱和動員能力。相反，拜登的選舉工作一向都不出席，在超級星期二中好幾個獲勝的州，拜登都沒有在當地競選，屬於用以往名聲「躺著嬴」的。可見，如果集會規模受影響，桑德斯受影響最大。

第二，桑德斯主打左翼民粹牌，反建制派，能否成爲輿論焦點對他極爲重要。但現在輿論焦點轉移到武漢肺炎以及隨之而來的股市狂泄上，桑德斯連續抛出的幾個議題都被邊緣化。這場初選在一定程度上被「忽略」了。這當然有助拜登。

第三，武漢肺炎導致股市危機。嚴格説來，現在的股市危機有三大因素：武漢肺炎、桑德斯有望勝選、石油價格急跌。主流傳媒製造的「社會主義恐慌」就是構成了這次危機的重要因素，它本來就是建制派用來恐嚇選民不要投桑德斯的策略。現在股市危機來臨，選民更加關注健康和經濟事務。雖然桑德斯的「全民醫療」直接和健康相關，但選民在經濟危機來臨的關頭總是保守的，一動不如一靜，更願意「維持現狀」。只有在危機過後才有心情思考制度性的改變問題。桑德斯的激進方案在這個時候當然很難煽動民粹。至於桑德斯更加激進的「綠色新政」，隨著石油价格急跌，就更加不受歡迎了。

第四，武漢肺炎也或影響選民的投票意欲。選民投票率越低，越有利拜登。

現在，桑德斯在密西根州的民調中，還大幅落後拜登十幾個到二十多個百分點，更有一份民調誇張到落後41個百分點（這基本難以置信）。在全國民調和其他關鍵州（比如亞利桑那、威斯康辛、賓夕法尼亞等），桑德斯也大幅落後。

看來，在這個關口發生武漢肺炎爆發，幫了拜登一個大忙。如果拜登能如願在密西根獲勝，只能說「天亡桑德斯」了。

※作者為旅美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