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英文說：「我所認識的蘇院長，一直是真正用生命和誠意在做事。有這樣的好戰友、好夥伴，做我的後盾，我真的很感動。」在蔡英文邀請蘇貞昌繼續組閣的記者會裡，這似應景客套話；但從2006年蔡蘇搭檔正副閣揆開始，倆人一度因為行事風格不同屢起勃谿，繼而數度相爭形同水火，再到去年蘇貞昌臨危受命，出手救援搖搖欲墜的蔡英文政權，接著共同挺過非洲豬瘟與新冠肺炎兩次重大疫情，成就台灣有史以來民望最高的雙首長制。當會知道這對政敵搭檔在過去15年關係的流變，足為一頁政壇啟示錄。

蔡蘇不合曾是政壇公開的秘密，倆人的背景出身、行事風格，甚而對公私事務的分際認知迥異，當年的共事過程簡直是一場災難。雙方關係之僵，從蘇貞昌曾在14年前初任閣揆時數度要求陳水扁撤換蔡英文，以及蔡英文後來在副閣揆卸任後堅持不接受政院勳章的往事，都可見一二。

在內閣共事之後，蔡蘇關係有長達十年的冰凍期。這十年裡，蔡英文步步高昇，蘇貞昌則在2012年民進黨總統初選微幅落敗給蔡英文後，幾成待退之身。沒想到去年三月賴清德堅持辭去閣揆職務並投入總統初選，竟成為蔡蘇關係融冰的契機。對蔡英文來講，蘇貞昌的政治輩份以及與新潮流長期合作的關係，是填補賴清德求去後權力中空的不二人選；加上蘇的行政長才以及政壇眾人皆知的霸氣，更適時穩定前年民進黨九合一大敗後的權力中樞。這一段蔡蘇關係裡，蔡有求蘇更多，無論主動或被動，蔡英文都必須釋放更多權力給蘇貞昌。

過去一年，蘇貞昌是個「實權的閣揆」；據悉，除了不碰觸憲法明訂、總統所管轄的國防、外交、兩岸事務外，蘇揆對其他的政策人事的態度一概是：「該怎麼做，我就怎麼做」。蘇貞昌認為，若總統對特定政策人事有意見，透過每週一次的總統閣揆會談，儘可交代給他，但他絕不讓任何人假總統名義號令內閣。先前一度鬧得沸沸揚揚的內政部長欲法辦警政署長，進而由閣揆指點部長一事，正是當事人粗忽了「行政院是蘇貞昌全權管事」的政壇實況。蔡英文最後決定讓所有人留任，雖是勉力保住徐國勇，也顯示總統力挺蘇揆的明確意志。

儘管蔡英文高票連任後，不少英系人馬主張應該任命其他人組閣，「收回」總統原本該有的權力，但顯然蔡英文不做如是想。對蔡英文而言，她最專精且有興趣的是兩岸外交事務，而過去四年她下最多功夫的是國防業務，如今有蘇貞昌幫他分擔了其他內政工作，加上內閣滿意度節節攀升，她索性放手讓總統閣揆徹底分工分權。

更甚者，學者官僚出身的蔡英文本來就不擅於作權力分配，更不喜歡處理國營事業、公股行庫、警察人事這些傳統上被視為「總統保留」的權力，如今蘇貞昌幫他分憂解勞，其實也讓她省了許多麻煩事。據悉，某位卸任的綠營縣市長原本意在某特定職位，也央求總統府代為安排；如今一句「這些要找蘇貞昌」，蔡英文剛好把這些燙手山芋推得一乾二淨。

一位熟悉蔡蘇關係的前蔡英文幕僚分析，蔡蘇關係現在空前穩固，蔡英文當然不可能喜歡蘇貞昌所有的政策與人事安排，但幹練的蘇貞昌卻讓政府運作無比順𣈱；「十件事情裡，蘇貞昌辦妥了九件事，蔡英文就算對剩下那一件不高興，也不可能因此去撤換解決了九成問題的閣揆。」這種介於權力平衡與融合容忍的雙首長關係，才是目前蔡蘇體制的運作實錄。

台灣的雙首長制往往明顯倒向總統，閣揆最後往往變成總統的幕僚長（執行長）。真出現強勢閣揆，多數如當年李登輝與郝柏村這樣互成怨偶、肝膽俱裂；極少能像此刻的蔡蘇這對政敵搭檔能彼此互補、相得益彰。蔡英文與蘇貞昌過去十多年關係的轉變，充分印證政治沒有永遠的敵人或朋友，得饒人處且饒人，其實也是為自己保留未來的可能性。

※作者為《上報》總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