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恩透露,是英國生物學家珍古德將他內心的夢想說出來,加深他用生命實踐動物救援工作的意念。(張哲偉攝)
「珍古德來到台灣,當她知道我在救流浪動物時,她便與我談話,單獨的。」
「她是那麼高那麼高的人啊!我是這麼這麼低……。」尚恩激動地伸直左手朝向天空,那是珍古德,而自己對比起來非常非常地渺小。
珍古德告訴尚恩自己是如何開始工作的(國際珍古德協會促進黑猩猩保育、推廣動物福利、促進環境與人道主義教育,成果卓越),整整談了3個小時。
「然後,珍古德告訴我,我可以在台灣開始這些工作。」
珍古德將尚恩內心的夢想說出來,而且告訴他,這些事情是辦得到的。
「很多人把動物救援工作當作part-time(兼職),可是我不是,我是用life(生命)。」尚恩告訴我。
在珍古德博士的鼓勵下,2004年,他創建了第一個動保組織「台灣動物協會」,開始組織性地進行動物的援救與安置;2009年,他成立國際SPCA台灣分會(台灣防止虐待動物協會),這個協會的工作是要作大眾教育、政府遊說,進行動物虐待案件的調查。
不過,雖然尚恩一直不斷地跟我提到「政府」在「保護動物權益」工作上的重要性,可是提到SPCA,他突然羞赧起來,小聲地說,「我發現,自己最喜歡的還是去援救動物,這個協會的工作都是在辦公室的,不適合我。」
於是,尚恩離開了SPCA,又開始他「救援個體戶」的工作;他在三芝山上找到地,獨自經營3個庇護所。
在尚恩救援工作的低潮,妻子徐若菁卻進入了他的生命。
她告訴我,自己原本是華航的地勤,我看看她,現在的徐若菁,實在很難與「華航空姐」光鮮的印象連結。身材細瘦,穿著工作T恤脂粉不施,像是來當義工的學生。
她說,人來人往的工作讓她非常疲憊,從小就會去餵流浪狗的她,一直非常關心浪浪團體。「我在臉書上看到尚恩在徵人,負責照顧流浪動物,便辭職到庇護所工作。」徐若菁笑著說,「爸媽都快要氣瘋了。」
每天在山區為動物掃大便,陪動物玩,徐若菁在這裡找到自己生命的意義,「看到一個很悲慘的動物,因為你做了一些事情,牠的生命徹底轉變。」
「共同的目標」,讓尚恩與徐若菁成為人生伴侶。2016年,他們成立「巴克動物懷善救援協會」,在三芝建立近4千坪的園區,收容近500隻殘缺動物,包含貓、狗、豬、羊等等。
不過,就像所有的浪浪庇護所一樣,浪浪不停地增加,巴克很快地面臨「超載」問題。於是,尚恩與妻子一同離開巴克;2019年,他在三芝建立「台灣愛克特動物重生救援協會」,擁有1個貓園、2個狗園,繼續受傷動物的救援及收容工作。
我們前往探視狗園,它位在一處遠離人煙住家的山區,被大叢樹林掩蔽著,尚恩解釋說,「把狗關在房子裡,一隻狗吠,其他隻也會跟著吠,有很大的回音——。」
我以為他接著要講鄰居會來抗議,不過,他看著我,嚴肅地說,「這樣對狗的大腦很不好。」
園區極為乾淨毫無氣味,一個瘦瘦高高紮著辮子的金髮女孩,一手提著畚斗斗,一手舉著掃把,在園區裡走來走去給狗狗們掃大便,她笑瞇瞇地向我們打招呼。女孩是來自法國的台灣媳婦Puline,因為尚恩,許多在台灣的外籍人士都投入了浪浪照護工作。
園區的規劃猶如一所小型動物園,鐵網將草地隔成一區一區,從外面看進去,每一區內都住著幾隻狗兒,裡面植栽、狗屋、遊戲區俱全。「牠們在這裡,有陽光、樹、好的空氣、好的食物,就會健康。」尚恩說。
狗兒們看到有人來訪,興奮地撲在鐵網上,大聲呼喚叫我進去,我正要推開閘門,尚恩喚住我殷殷叮嚀,「妳跟牠們玩時,千萬不要抱著『你們好可憐啊』那樣的態度,牠們現在都很快樂、很幸福。」因為,狗狗的心是敏感的。
缺了一隻腳的、兩隻腳的、甚至缺了3隻腳的狗兒們,支著腿一跳一跳地來到我的身邊,用鼻子和舌頭歡迎我,牠們都經歷過車禍、重病、人類虐待種種不堪。一隻毛色發亮的長毛黑狗弓著背慢慢地走到我身旁,輕輕舐著我的手背,「牠來的時候,背部脊椎骨折斷了,醫生說絕對不可能救活,活下來也會全身癱瘓。」尚恩說。
尚恩的手上創造過無數奇蹟,其中還有一隻「國際狗明星」。
2012年,一個善心人士將Tiny從安樂死中心救出,送到尚恩的庇護所,滿臉愁容,全身毛都掉光了,一層又層的皮上斑斑傷痕,甚至無法認出是什麼品種;經過尚恩2年照顧,2014年,Tiny參加英國防止虐待動物協會舉辦的Ruffs網路狗狗秀,獲票選「最奇蹟生命轉變」,原來,Tiny是隻高大帥氣的羅威納犬,英國《每日郵報》登出了牠的故事。
一隻「獨腳狗」與另一隻「兩腳狗」,兩個咧著嘴在草地上嬉戲,兩腳狗「跳」到我身旁,彎彎眼睛咧開嘴朝我猛哈氣,我蹲下身看著牠的桂圓核兒眼,鼓起勇氣握握牠剩下半截的前腿,算是道別;牠是個生命的小勇士,和牠握手,我也變成一個勇敢的人了。
牠的爸爸站在一旁不停地念叨著:
「如果沒有補獸夾及沒有人開快車,在外面的動物會過得更好。」
「不捕殺是對的,但是後續的安置、醫療等等也非常重要。」
「落實結紮、植晶片,我相信台灣可以在10年內解決浪浪的問題。」
那是他要用生命去提醒台灣人的事,台灣是個處處安樂的國家的證明。
採訪結束,他們向我揮手告別——一家4口:尚恩牽著Saoirse,妻子抱著熟睡的嬰兒——
然後,轉身回到人類夢想中的,與萬物和平共處的花園裡。(回顧上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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