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日清晨，台海兩岸政壇被一通電話驚醒。美國總統當選人川普給了台灣一份不能張揚的驚喜，讓中國生了一場無法爆發的悶氣。然而當兩岸還試圖為美中台新關係尋找合宜的論述時，只隔了一天，在中國擁有大量投資的台商海霸王集團在特定報紙上發表聲明，自清自己和蔡英文總統家族毫無關係，中國恐嚇的烏雲又籠罩在台灣上空。

其實在這一次的政黨輪替之後，中國可能拿台商開刀的憂慮就一直存在；比起十多年前的經驗，這次遲了幾個月，但畢竟還是發生了。2000年4月11日，北京《財經時報》在頭版用極似「通緝專刊」的版面刊登了施振榮、許文龍、殷琪、張榮發四人的照片，以「誰鬧台獨就端誰買賣」的流氓語氣為標題，開始了中國政府動輒以台商為武器脅迫台灣就範的對台「政策」。

時隔16年，中國國台辦主任張志軍前幾天當著大陸各地台協會長的面，說出「絕不允許到大陸來掙錢，回到台灣以後支持台獨、分裂」的恐嚇之辭，在場台協會長們想起自己的生意和兩岸的政局，恐怕已無心想起涉台系統過去那些關心台商生計、維護台商權益的甜言蜜語。

同樣是在台灣問題上拿企業開刀，北京卻很顯然地有差別待遇。要說當今世上敢於挑釁北京一個中國原則的企業，川普堪稱膽子最大。不但公然在北京封鎖的推特上稱蔡英文是「台灣總統」，接受專訪時一句「不懂美國何必被一中政策束縛」，讓北京各種威脅論如同被石頭驚嚇的烏鴉群般漫天亂飛，卻全部衝著台灣而來；倒是面對頻頻砲打中南海的川普，依舊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不是「絕不容許」嗎？不是「六個任何（絕不允許任何人、任何組織、任何政黨、在任何時候、以任何形式、把任何一塊中國領土從中國分裂出去）」嗎？憑中國如今的經濟實力，就算端不掉川普的生意，讓他承受點傷筋動骨的損失，應該不是難事；至少要揚言不開放中國觀光客去美國，最低限度要禁止在川普集團旗下的酒店、渡假村消費，拒買和川普集團有關的時裝和精品，怎麼就不敢下個「禁美令」或「禁川普令」，展現中國捍衛主權的決心？

當然比起川普的事業版圖，海霸王或是2000年的宏碁和奇美實在不值一提；更何況川普現在已不只是一名富可敵國的商人，而是即將要掌握國家權力中樞的候任總統，用一則推特就足以讓世人知道什麼才叫真正的「一言興邦、一言喪邦」。中國為了保住立場反嗆兩句還可以，但絕對不會憑著一時怒火就撕破臉。

這不是柿子挑軟的吃，而是中國從川普談話裡讀到的，是他質疑一中政策後面的那一句話：「除非美國與中國做了交易，像是貿易之類的事。」

面對凡事講政治的中國，這個商人總統公然拿著北京的「核心利益」來「在商言商」；一中政策也好、南海爭議也罷，朝鮮情勢、匯率操縱都一樣，都是買賣的一部分。中國現在該做的，不是大吵大鬧砸了生意，而是如何讓這樁別人先喊價的買賣，變成能讓自己獲利的交易。

就算黨媒背景的《環球時報》慷慨激昂地說「一個中國」不能買賣，但如果交易的籌碼是美國市場和在美國投資的中國企業呢？如果是藏匿在美國的出逃貪官下落呢？更如果，是國際權力結構的重新洗牌呢？為了這些，還有什麼不能買賣？還有誰能分辨什麼是生意、而什麼又是政治？

同樣是經商之人，不同於台商們在政治夾縫中掙扎求生，川普面對中國的高姿態，來自他所代表的美國實力，更來自於中國如何看待美國這個「生意對手」。夾在這兩個國際政治巨商之間的台灣，在被一個握有政治權力的企業家搞得心驚膽顫之際，一方面應該能體認現狀已經遭被動改變的事實，也更應該想想，北京對蔡政府的惡意，傷害了來自台灣的許多海霸王們，而川普政府與中國的這門生意，又將如何傷害台灣？

※作者為本報資深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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