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鐵齒銅牙紀曉嵐第二部》劇照(取自 YouTube)
前些年熱播的電視劇《鐵齒銅牙紀曉嵐Ⅱ》中有這樣一個情節:巡城御史海昇當街燒毀了權臣和珅家的馬車,和珅為圖報復,唆使海昇的妻舅貴寧指其殺妻;在紀曉嵐的保護周旋下,海昇被無罪釋放。劇中的海昇被塑造成剛正不阿的青年才俊,蒙冤入獄,令人同情;而紀曉嵐則保持了一貫的機敏正直、與和珅鬥智鬥勇的銀幕形象。
在歷史上,乾隆五十年,確實發生過海昇殺妻案。此案牽扯甚廣,舉朝震動,和珅與紀昀(紀曉嵐)也都參與其間。不過,案情本身,以及相關人員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都與電視劇的演繹大為不同。
在講述該案之前,要介紹一下當事的幾位重要人物。
先來說說海昇。他是滿洲正藍旗人,姓伊爾根覺羅。海昇時年三十二歲,任職從五品的禮部員外郎,兼任軍機章京。在當時的京官序列中,海昇的官職並不算高,但軍機行走的差事卻很重要,能夠有機會和各部院的中高級官員打交道。不過,對這件案子來說,海昇本身的職位遠不及其家族背景起到的作用大。
海昇的父親叫明山,官至陝甘總督,案發時已經去世了;兄長海甯,官至浙江巡撫;姐姐伊爾根覺羅氏,則是乾隆帝寵臣、大將福康安的嫡配夫人。除此之外,海昇家族還和當時的首輔大臣、大學士阿桂有親屬關係。正是這層關係,直接影響到了本案的走向,並使一件簡單的刑事案件,演化為波譎雲詭的政治大案。
海昇與阿桂有何親緣,史料中沒有明確記載。乾隆帝稱二人是「葭莩之親」,即遠房親戚。考察記載阿桂家庭情況最為詳細的《阿文成公年譜》,可知阿桂本族姓章佳氏,其嫡母伊爾根覺羅氏、繼母那拉氏、生母韓氏、夫人瓜爾佳氏。單從姓氏來看,海昇可能是阿桂嫡母家族的姻親。
再來說說事件的另一位主人公阿桂。阿桂是滿洲正藍旗人(後因軍功抬至正白旗),時年六十九歲。阿桂生長於清代前期不多見的滿洲科舉世家,他的父親阿克敦是康熙年間進士,入仕後屢次主持鄉試、會試,並常年擔任翰林院掌院學士,在漢族士大夫中享有很高的威望。
阿桂本人也是舉人出身,且文武雙全,在平定準部,征金川、緬甸等戰爭中都擔任主將,袍澤遍佈天下。金川之戰取勝後,他被封為「一等誠謀英勇公」,同時兼任內閣、軍機處兩個中樞機構的首席大臣,被時人尊稱為「元勳」、「首輔」、「上公」。
而與阿桂的出身、經歷迥然不同,並正在對其政治地位發起挑戰的,是年僅三十五歲就擔任協辦大學士、軍機大臣、戶部尚書、步軍統領的和珅。
和珅出身破落的滿洲中等貴族家庭,三歲喪母、九歲喪父,家境十分貧寒,幸有祖上的餘蔭使其能夠進宮擔任侍衛,並憑藉過人的聰明得到皇帝的賞識而平步青雲。由於他性格柔媚,既非科舉出身,也沒有軍功,升遷又過於順利,遂被滿朝文武特別是阿桂這樣的功勛老臣視為佞幸,極端蔑視。
昭槤在《嘯亭雜錄》中記載了這樣一件事。乾隆四十六年夏天,甘肅發生叛亂,乾隆皇帝命阿桂前去平叛。當時阿桂正在河南處理河工事務,不能即刻啟程,遂由和珅先到甘肅,作為臨時主帥。
和珅立功心切,準備在阿桂到甘肅之前平定叛亂,於是獨自督師進剿,卻被叛軍擊敗。和珅在軍中毫無威信,下令調動各部將領,將領們都不理睬;開軍事會議時每次提出想法,都被將領們刁難抗拒,他也無可奈何。等阿桂來到前線,和珅前往迎接。
阿桂問他為什麼戰敗,和珅只好悻悻回答:「將領們桀驁不馴,都不聽我的命令。」阿桂說:「軍中有令不行,就該斬首啊。」和珅請教下一步進兵方略,阿桂笑而不答,只是命令諸將領次日早上到轅門集合。
第二天一早,阿桂升帳發令,命和珅側坐旁觀,見諸將凡有所調撥,無不凜然從命、應聲如響。阿桂佈置完畢,對一旁惱羞成怒的和珅說:「我看了半天,也沒見哪個將領敢輕慢軍令啊!那麼前次之敗,我的尚方寶劍該拿來砍誰的頭呢?」和珅登時就嚇得面無人色。阿桂隨後命他離開軍營,返回北京。
乾隆四十六年,即海昇案發生的四年前。為了提高和珅在朝中的威望,乾隆帝為他提供了出征平叛、建立軍功的機會。哪知道和珅獨自指揮作戰時,不但輕敵躁進、大敗而回,也讓屬下將領對其十分輕視,全然不肯聽其調遣,與阿桂命將時的「輒應如響」形成鮮明對比。這樣一段經歷,是二人在朝中威信的真實寫照,令和珅惱羞成怒,為他們日後的不斷較量埋下伏筆。
事實上,海昇案的緣起不過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家務小事。海昇自幼娶妻烏雅氏,二人成親之後一直爭吵不斷,四鄰親友無人不知。這天傍晚,海昇讓自家十三歲的丫鬟點煙,坐在裡屋的烏雅氏指其二人有私情,夫妻再次吵鬧不休。
吵到激烈處,二人動起手來,海昇走進屋去,踢了烏雅氏幾下,烏雅氏大罵不止。海昇氣急敗壞,又向烏雅氏胸口猛踢一腳,烏雅氏應聲倒在床上。海昇再用手掐住烏雅氏脖子,但此時烏雅氏已經氣絕。海昇見此情形,趕忙穩住心神、裝點現場,用搭包繫住烏雅氏的脖子,吊在櫃腳上,裝作自縊狀。
事發後,海昇不敢通知烏雅氏的娘家親屬,準備偷偷入殮。不過,烏雅氏陪嫁的小廝趁機偷跑回去,將烏雅氏縊死的消息告訴了娘家弟弟貴寧。貴寧聞訊,馬上帶著家屬來到海昇家,欲看屍身。
海昇將貴寧等人攔在門外,聲稱屍首已經裝裹,須等盛殮再看。貴寧表示姐姐自縊橫死,應該報官,不能私自入殮。海昇不肯,貴寧爭執不下,遂到主管京師治安的步軍統領衙門遞狀,呈明親姐死因不明,請求官府派人驗屍。
時任步軍統領的正是和珅。當得知被告海昇是阿桂的親戚時,和珅一陣竊喜,頗欲借此機會令阿桂難堪。按照慣例,內城出現非正常死亡的情況,應由步軍統領衙門行文刑部,請刑部派員驗屍。
阿桂家族在刑部威望極高,其父阿克敦擔任刑部尚書達十年之久,阿桂此時又分管刑部事務,部內尚書、侍郎和主要司官,幾乎都是他們父子提拔培養的。
刑部接到步軍統領衙門行文後派出的司官李闊、業成額二人,都不願興起事端令阿桂蒙羞,而隨同前往的仵作李玉又接受了海昇管家的賄賂,雖然認出烏雅氏脖頸上的傷痕並非致命傷,仍然以自縊喝報,二司官也囫圇以自縊定案。
事情到了這一步,如果是尋常案件,自然可以糊弄過去。而此案既由和珅經手,就難以蒙混過關。和珅一面挑唆貴寧在步軍衙門不斷喊冤,且狀詞直指阿桂,稱其指示刑部司官包庇親屬;一面親自上奏,將此案擺在乾隆帝御前,並建議「將海昇解職,交刑部傳集應訊人證,審明確擬」。
乾隆帝對此案頗為重視,下旨刑部再次派出得力官員驗屍,並由都察院派員共同前往,起到監督作用。一時間,刑部派出侍郎景祿、杜玉林,司官王士棻、慶興四人,都察院則由左都御史紀昀帶領崇泰、鄭澂兩位御史,一起前往海昇家,又調都察院五城中的西城仵作王國泰代替刑部仵作檢驗屍首,以防舞弊。
事實上,和初驗的幾位官吏一樣,這次參加覆驗的七位官員和一名仵作,也沒有人願意把事情的真相捅破。首先,按照清代制度,京城內有仵作的衙門只有刑部和都察院五城。刑部仵作水準較高、薪水亦高;都察院仵作水準較低、薪水也低,且升遷方向就是進入刑部。因此,除非萬不得已,都察院仵作斷然不敢翻刑部之案。
此外,這次檢驗官員中職位、資歷最高的當屬紀昀,但更巧的是,阿桂之父阿克敦正是紀昀的鄉試座師,且師生之誼甚篤,可稱得上通家世好。既然事情礙著老朋友的臉面,一向精明過人的紀昀自然樂得成全。他一到驗屍現場,就以年老眼花、不懂刑名為由,一語不發,隨他前來的兩名御史自然也不作聲。
至於刑部此次派來的幾位堂、司官員,都是部內幹練之員。如杜玉林任司官時,是刑部第一個還沒有實缺就獲得總辦秋審殊榮的人;慶興是有名的驗屍老手;而王士棻更秉公處死過和珅的家奴。
不過,刑部官員中越是得力能幹之人,越與阿桂關係密切,受其提拔恩惠越多。綜合以上幾個因素,這次驗屍的過程與初驗毫無區別,結果也仍然是「自縊」,只比初驗時多出左右膝四處不致命傷。
案子上奏後,貴寧仍然在步軍衙門控告不休,一口咬定兩次驗傷結果都不屬實,是刑部、都察院因為阿桂情面故意瞞報致命傷。乾隆帝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召見阿桂詢問。
當他問到櫃腳怎麼能吊死活人時,阿桂以一副常年擔任刑部堂官的自信態度回答說:「床檔船艙,皆可自縊。」乾隆又問貴寧屢控不休如何是好。阿桂說:「如虛即應治罪。」這樣的表述被和珅抓住把柄,事後成為阿桂包庇海昇的證據。
一件情節毫不稀奇的人命案,不但兩次檢驗無果,親屬不肯甘休,還摻合進如此複雜的高層人事關係,令極其痛恨大臣結党的乾隆帝大為惱火。在和珅的攛掇下,皇帝乾脆撇開刑部不用,改派戶部侍郎曹文埴、工部侍郎伊齡阿,借調大興縣仵作第三次前往驗屍。龍顏震怒之下,這一次的驗屍官再也不敢糊弄了事。
經過仔細勘驗,這一次的驗屍結果與前兩次迥然不同,變為:「驗得烏雅氏脖項耳際並無縊痕,亦無勒痕,而胸膛有腳踢致命傷一處,顯系踢死。」乾隆帝恐阿桂等人不服,下旨阿桂、和珅與初驗、覆驗、三驗的官員,以及刑部全體堂官都到海昇家公同再驗。眾目睽睽之下,阿桂和刑部也表示曹、伊二人所驗是實,再將全部犯人、證人提到刑部大堂審訊。海昇招供,案件終於告破。
真相大白之後,主犯海昇按律被擬為絞監候。按照清代的慣例,以夫殺妻,除非情節特別殘忍,一般不予勾決,但當年秋審時,乾隆帝特意說:「海昇係阿桂姻親,阿桂又不免意存袒庇,以致刑部堂司各官均有瞻徇回護之見。若非屢次派員覆檢,幾致始終朦混。且由此釀成重案,眾人皆因之獲罪。該犯殺妻雖非必死之罪,而實有必勾之情。」
因為秋審時阿桂正在外面出差,乾隆又強調自己並非借阿桂離京之際處死海昇,甚至說出「試思朕何如主?豈阿桂在朕前竟能法救人,而朕即聽信其言竟置人命重案於不問耶?是海昇之死阿桂非惟不能救之,而適足以殺之也」這樣的重話。
除海昇之外,本案初驗、覆驗的涉事官吏,兩名仵作李玉、王國泰,被判處在刑部門前枷號兩月,發伊犁給厄魯特兵丁為奴的重罪。同去驗屍,也拿了海昇所贈車馬費的書吏、馬夫、皂役、穩婆等人都被革除差役,根據情節輕重枷號一個月到兩個月不等。初驗、覆驗的刑部侍郎杜玉林、景祿,司官業成額、李闊、王士棻、慶興,被革職發往伊犁效力贖罪。
左都御史紀昀遭到乾隆帝痛斥,稱之「無用腐儒」,惟念他年老短視,刑名素非諳習,所以免予重罪,從輕改為交部嚴加議處,隨去的兩名御史崇泰、鄭澂也被交部嚴加議處。刑部其餘四名堂官則「從寬降為四品頂帶,仍帶革職留任,所有應得養廉飯銀公費一概不准支給」。
至於功勛卓著的阿桂,乾隆帝借此機會皮裡陽秋,對其大大敲打了一番。皇帝說:
阿桂受朕深恩,於此等葭莩親誼,亦不屑授意於堂司各官,而堂司官、御史即不免心存瞻顧。及朕特派覆檢,仍膽敢有意回護,此而不嚴加懲儆,又將何以用人?何以行政耶?此案阿桂業經自行議罪,請罰公俸十年,並革職留任。
阿桂於海昇雖無授意囑託之事,但伊曾奏及床檔船艙皆可自縊,並貴寧屢控不休,如虛即應治罪之語,是其意已先存袒庇之見,咎實難辭。
今雖無請托情弊,刑部、都察院堂司各官尚意存回護,況可先為此袒庇之言耶?本應俯照所請,姑念此案究非若福隆安之徇庇家人者可比,又因其尚有勞績,著加恩改為罰公俸五年,仍帶革職留任。至阿桂由朕拔擢、任使、造就、成全,原不可以保全功臣而論。
換言之,乾隆帝並不認為這件簡單的殺妻案,之所以如此大費周折,牽連進如許之多的官員,是阿桂故意授意包庇的結果。但即便如此,這麼多的官員仍然齊心協力瞻顧回護,對於朝廷政治生態來說,是比阿桂主動授意更為危險的一種表現,如果不加嚴懲,任由功臣的威望不斷膨脹,皇帝「將何以用人?何以行政?」
至於只對阿桂進行罰俸的輕微處理,乾隆帝特意強調,這雖然是因為他「尚有勞績」,自己卻並不是出於「保全功臣」的政治意圖才這樣做。阿桂雖然軍功卓著,但自始至終都是由自己一力提拔造就的,和自古以來君主對待「功高震主」的功臣性質完全不同。他借此宣示群臣,自己對阿桂這樣的功臣具有絕對控制力,無所謂「保全」與否。
關於這件案子,有三個值得注意的地方。第一,讀者在看到案件的始末後會問,此案會不會是海昇真的冤枉,三驗官員在乾隆帝的脅迫下謊報致命傷?事實上,這種情況基本可以被排除。歷史的走向是阿桂一派在嘉慶年間獲得全面勝利,和珅本人甚至被賜死。如果海昇有冤,此時一定會被成功翻案。但並沒有人對此案提出異議。
第二,不管是乾隆帝還是和珅、貴寧,在整個案件中都不斷強調海昇是阿桂的親戚—實際上他們的親戚關係可能非常之遠—卻從未有人提到海昇是福康安的妻舅。其中固然有福康安不在北京的緣故,但乾隆帝欲借此案打壓阿桂的勢力,又不願意連累寵臣福康安的心態,也昭然若揭。
第三,當時的官場明顯呈現出所謂「忠奸不兩立」格局。阿桂因其功勛卓著、科舉出身、操守清廉,成為官僚集團中「正面勢力」的絕對領袖,與和珅所代表的諂媚、幸進、貪瀆一派相對立。連對他頗為忌憚不滿的乾隆帝也可以篤定,以阿桂的人品,是不會有意囑託刑部檢驗官員,為殺妻的親戚開脫的。
此外,兩次前往檢驗的刑部堂司官員,也都是輿論中公認的人品端方、辦事精幹的人物,他們之所以這樣做,並非獻媚權要以圖利,只是出於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阿桂的保護與私人感情。以此獲罪,輿論不但不責怪他們草率人命、以私廢公,反而頗有惋惜之意。
更值得一提的是,此案審結後,和珅對最終查出命案真相的戶部侍郎曹文埴非常感激,曾打算推薦他升任戶部尚書。而曹文埴為人耿直,對和珅十分不屑,此次雖然據實驗屍,卻感到自己是為奸臣張目,對不起阿桂及刑部、都察院一干同僚,很快就以母親年邁為由辭職還鄉。他的這一做法受到後來登基的嘉慶帝的尊敬,其子曹振鏞在嘉慶、道光年間飛黃騰達,與此不無關係。
海昇殺妻案,由一個普通刑事案件最終轉化為政治事件,影響頗為深遠。此案過後,阿桂及其僚屬受到很大打擊,乾隆帝對阿桂外尊重而內疏遠的關係被徹底明朗化,而對和珅更是愈加信任,其寵臣地位大大鞏固。與此同時,和珅與阿桂的矛盾也完全公開化。
昭槤在《嘯亭雜錄》中記載,「阿文成公桂與和珅同充軍機大臣者十餘年,除召見議政外,毫不與通,立御階側,必去和十數武,愕然獨立。和就與言事,亦漫然應之,終不移故處」。也就是說,阿桂與和珅作為軍機處的同事,每天在一起辦公,但十餘年間,除了一起被乾隆皇帝召見議政外,從不進行單獨交流。
每次召見之前,阿桂站立的位置都要與和珅拉開幾步距離,和珅湊過去說話,阿桂就站在原地隨口回應,不肯稍作遷就。更有甚者,此後阿桂曾至江南公幹,拜會已經告老還鄉的舊友趙翼,趙翼以詩記錄了當時情形,其中有:「使節適南來,襜帷喜再攀。公色愀不樂,嘆未能除奸。余謂大權減,正保令名完。公時聞我語,豁達開心顏」等句。
可見阿桂與和珅二人,已經到了勢不兩立的地步。而從趙翼勸解的所謂「余謂大權減,正保令名完」一句,亦可見乾隆帝揚和抑阿的政治用心。
乾隆末年,被阿桂「倚如左右手」的軍機章京管世銘改任御史,曾欲嚴參和珅,奏摺已經呈遞上去,卻被阿桂扣在軍機處。阿桂一面讚賞管世銘的勇氣,一面告訴他:「報稱有日,何必急以言自見。」其意乾隆帝偏袒和珅,現在參劾難以奏效,但老皇帝年紀已過耄耋,不如靜觀其變,相機而動。
嘉慶二年,已經八十歲的阿桂身患重病。病危期間,管世銘前去探望,阿桂執其手嘆息道:「我年八十,可死。位將相,恩遇無比,可死。子若孫皆已佐部務,無所不足,可死。忍死以待者,實欲俟皇上親政,犬馬之意得一上達。如是,死乃不恨。」
這樣的遺言很快通過管世銘之口在士大夫內部流傳開來,阿桂與太上皇的隔閡之深成為盡人皆知之事,這為嘉慶帝上臺後誅殺和珅的動作提供了充分的輿論基礎。
阿桂去世後,和珅取而代之成為內閣、軍機處的雙料首輔,全面掌握朝政。然而僅僅一年光景,太上皇駕崩。親政的嘉慶帝一向對阿桂極為尊敬,所重用親近者多係其門生故吏。而和珅則驟然失勢,半月之內,就以二十條大罪被賜自盡。
其時,第一個參劾和珅的,正是阿桂在刑部的老搭檔、海昇案中被降為四品頂戴的刑部前尚書胡季堂。這一場重臣與寵臣之間的鬥爭,至此而告終結,一件小小的海昇殺妻案,才真正畫上句號。
1987 年生於北京。北京大學歷史學系博士,國家圖書館副研究館員。研究方向為清代制度史、政治史,發表學術論文十餘篇。擅長歷史文學、歷史普及類作品的寫作,文筆生動平易、引人入勝。其作品《年羹堯之死》一經出版,即受到好評,影響廣泛,入圍《新京報》2018 年年度好書;獲得「2019 博庫 · 錢江晚報春風悅讀盛典」年度新人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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